余有丁快步走到申时行的值房门口,这才止住脚步,先平复了一下气息,又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轻轻敲门,开口道:“次揆可在?”
值房中传来申时行的声音:“丙仲兄来了?快请进。”
余有丁这才微笑着推门而入,那边申时行已经从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起身,正往余有丁迎了过来。
见果然是余有丁,申时行忙道:“丙仲兄,你身体不好,何苦这般操劳?若是有事与我说,派人告知我一声,我自去见你就是,怎亲自来了?”
余有丁笑道:“左右内阁这地方也不大,几步路而已,走走何妨?汝默,虽说你我乃是同年,我又比你大了九岁,但你如今是次揆了,这该有的规矩体面,还是要有的。”
申时行在余有丁这位年兄面前,还真没有次揆架子,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点头称是,又连忙请余有丁坐下说话。
他二人不仅是同年,也是好友,因此余有丁坐下之后,不等申时行开口询问,便直接开口道:“宁远伯的奏疏,汝默知道了吗?”
“宁远伯?”申时行想了想,问道:“可是关于即将出兵古勒寨的事?”
余有丁连忙摆手:“不是那件事,出兵古勒寨这样的小事,原本督抚就能批准,上疏朝廷只是宁远伯做事谨慎罢了,想那古勒寨顶多也就几千丁口,带甲能有几何,朝廷难道还不让他出兵不成?我说的是他另一道疏文,今天早上刚从通政司送来内阁不久,不过元辅那边的票拟已经出了。”
申时行没有问他怎么这么快便知道情况,而只是下意识眨了眨眼,问道:“宁远伯所为何事?”
余有丁微笑道:“辽南高兵宪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任不到十日,便锁拿了复州卫指挥使李如桂——次子乃是宁远伯二弟李成材之子。”
申时行睁大眼睛:“当真?”
“当真,当真。”余有丁笑道:“宁远伯便是上疏请罪来了。”
“哦?请罪么……”申时行眼珠一转:“他是认输,还是以退为进?”
余有丁笑道:“反正他说要请辞宁远伯爵位,还要请皇上尽罢李氏子弟。”
“呵呵,果然如此。”申时行嗤笑一声:“李成梁这些年在辽东还是太顺了些,他以为朝廷真的觉得辽东少了他李屠夫,就要吃带毛猪了。”
余有丁呵呵一笑:“李家毕竟有四万随任家丁,这便是他敢这么做的原因。”
申时行摇了摇头,把手一摆:“打仗的事,我并不在行,不过昔日高新郑搞开港的时候在内阁说过一句话,我这些年倒是深有体会了。”
高新郑自然是指高拱而不是高务实,余有丁闻言有些意外。毕竟高拱虽然已经是“文正公”,一般而言是不好诋毁的,但他对于自己和申时行而言,即便不说政敌,至少也是“持不同政见者”,申时行居然说他对高拱的话深有体会了?
申时行看出了余有丁的疑惑,轻轻一叹,道:“实学一派,我所不赞同者,主要是觉得他们本末倒置……罢了,这些先不提。高新郑昔年说他开海,是为国理财,而为国理财,则是富国强兵。
当时他曾说,边军之所以一年弱似一年,正是因为边军军饷不足,以至于器械陈旧,又抚赏不利,如此则督抚、总兵等也不敢大力弹压,只能听任其疏于训练,战力遂驰。倘若钱拿得足,自然勇士辈出,征战得力。”
余有丁皱眉道:“此乃人心之不足矣!若以钱财求勇,勇则勇矣,然财尽则散,不足以恃。”
申时行苦笑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可是……回头看看,戚继光练兵,倒是弹压得力,军纪号称最严,可他给的军饷也是远胜于别军;李成梁以整个辽东来养他那四万随任家丁,因而有‘二百年边帅未有之功’……这该怎么说?况且,高新郑的意思是,既然钱给得够就有勇夫,则朝廷想法子赚钱便是。”
余有丁大摇其头:“我方才说,人心不足,今年给十两能让他们卖力,明年或许就要十一两,后年或许就要十二两,何时是个头?”
“所以才要一边给钱,一边弹压啊,这其中必然有个度。”申时行说着,自己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丙仲兄,我刚才这话只是个引子,不是说完全认可他的意思……我是想说,李成梁拿他那四万随任家丁当做筹码,这件事恐怕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哦?”余有丁皱眉道:“为何?”
申时行叹息道:“他的那些手段,我虽然知之不详,但想必无非那么几条:克扣卫所军饷、假造卫所账册、倒卖卫所物资,或者甚至还有些走私之类的勾当。”
余有丁脸色有些难看,道:“这都是各地痼疾了,李成梁倒是其中佼佼者。”
申时行摇了摇头:“佼佼者大概没错,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其他手段,要不然,凭什么他的随任家丁比谁都多?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那么,汝默你的意思是?”余有丁问道。
申时行轻轻敲了敲扶手,缓缓道:“既然有钱就能养精兵,那么……高求真富甲天下,他能养多少兵?”
余有丁听得一愣,脸色也变了变,但最终却道:“可他是文官。”
“他是文官。”申时行点了点头,却摇头道:“但他现在不是在中枢了啊,甚至也不是巡按,不是布政,他是兵备道啊,是九边守臣之一!九边督抚、兵备常有家丁,甚至九边各地的有知府、知县之处,那些知府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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