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小节过去，她已经数了31小节。
眼见第一页就要结束，她学着音乐会上那些专门为钢琴演奏者翻谱的工作人员一样，压低胳膊伸出了小手。
‘唰’的一声。
谱子翻到了第二页。
紧接着心里再次开始了默念——“1”“2”“3”“4”
——
演奏到了第二页，秦键心里有些佩服小段暄。
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科赫和卡蒂娅，作为同样清楚这是一份怎样乐谱的二人，都不会觉得一个孩子应该能做到如此精准的翻页。
一闪过的思绪，秦键目光扫过乐谱上的下一小节，左手的力度逐渐加重。
音乐色彩随之发生幻化，并且在演奏速度上也出现了起伏。
教室内的气氛因音乐情绪的走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解读作品是一个称职的钢琴家拿到一部新作首当其冲要做的事情。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时间，但秦键尽可能的在那属于他与乐谱之间互为彼此的十分钟里从缭乱的音符中寻找着卡蒂娅内心的蛛丝马迹。
这不仅是一种职责，也是一种对音乐的尊重。
他可以不在乎对方怎么对待他的作品，可作为一名演奏家，他需要自己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作曲者的作品。
一个人可以在表象中作出种种令人反感的举动，但其笔下的音乐是无辜的。
我们不能因为某些指挥巨匠曾加入了一些臭名昭著的反人类组织而否定他帝王般的指挥才能。
同样，秦键正是以一种只与音乐对话的态度在解读演奏。
况且他认为这是一部值得演奏的作品，除了令人操蛋的手写笔迹。
整洁的音乐一直演奏至第二页倒数第二行的第四小节的最后一拍。
这里是一处较为复杂的双手对位，秦键的演奏听起来让人丝毫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丝滑如大理石平面。
但，这一拍却将他身旁的小歪辫困在了原地。
小段暄坚持数了五十六根小节线，终于在这一拍，再次混乱了。
她原本认真的盯着左手声部的乐谱，可在那一拍的最后一个音符上，那个拥有着长长符杆的e音让气氛无比。
那一刻她根本分不清那条如同小节线一般穿过五线谱的竖线是音符的符杆还是小节线。
就是这么一刻停顿，即便她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了，可再也跟不上秦键的演奏。
茫然的看着最后一行乐谱，她不知道该不该翻页。
再次想动了秦键的提示语，随着耳边的旋律，跟着感觉，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次，科赫和卡蒂娅的表情再度发生变化。
两人都清楚，小女孩翻早了两小节，失误了。
紧接着二人的注意力就动了秦键身上，因为这个失误将直接导致演奏者可能要出现状况。
卡蒂娅心里一紧。
然而，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钢琴前的演奏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的。
依旧专注的演奏着，并且分毫不差，情绪脉络的弧线上没有出现丁点波动。
稳得像是正在背演一首烂熟于心的作品。
想到此处，她的瞳孔不由得剧烈波动了起来。
难道科赫已经提前把乐谱给对方看过了？
不会，她了解她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亚当斯？
随即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更让人惊异的一幕，小女孩又把谱页翻了回去。
她在干什么？！
卡蒂娅心中直呼，音乐已经到了第三页了！
然而小女孩接下来手忙脚乱的又连续将乐谱“唰唰”来回的翻了两次。
最后才停在了第三页。
这一来一回，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十秒的功夫里发生了什么
秦键看向小女孩的鼓励眼神以及他手下从没中断过的音乐情绪似是已经告诉了所有人——
背谱可能就如饮水般简单。
这一点卡蒂娅更有发言权。
秦键非但没有弹错半个音，甚至他连乐谱中的表情记号都演奏的很清楚。
流动起伏的旋律线条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随着作品进度的有序前行，卡蒂娅不再关心别的。
哪怕音乐进行到最后一页的第三小节时，小女孩才将谱页翻到最后一页。
她已不在乎。
她正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音乐的聆听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在最后一刻抓住秦键对她创作的理解。
她专注的甚至忘却了刚才还令她忧心忡忡的一件事——秦键此刻正在演奏的手写谱最后一小节有一个她埋下的重大失误。
——
渐渐的演奏已至尾声，秦键的目光也再次回到了乐谱上。
一边演奏，他一边分析着卡蒂娅的写作动机。
这依然是一个演奏者与创作者的心理博弈游戏。
他察觉的到，卡蒂娅的创作里有那么一些隐隐致敬巴赫的味道。
这并不难看出。
从整部作品来看，卡蒂娅在主题片段上的写作算得上最精彩的，呈示部的对答陈述也展现了依次有序的逻辑。
这两点上几乎可以见到巴赫早期赋格作品的影子。
可是到了中间部。
真正需要对作品内质进一步展开丰富表达的阶段，卡蒂娅露了怯，只是草草的一带而过，并没有加以展开。
这使作品的品质打了一个不小的折扣。
虽有些遗憾，但得说这依旧是一首不错的作品。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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