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
卑尔根时间上午十点一十七分,秦键挂掉方宗尧的电话之后再无睡意,虽然他昨天晚上又练琴到大半夜
大概已经持续了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秦键在晚上结束和声课程之后会继续回到琴房里练会琴,有时会练到午夜一点,有时会练到临晨三点。
昨晚练的更晚些,拂晓的时候他才从琴房出来,回屋路过老哈林门前时,老哈林已经在躺椅上等日出了,两人还互相问了声早安。
他回屋上床却亢奋的睡不着,只要一闭眼睛耳边就是钢琴和古钢琴混合的声音,所有关于肖邦的音符、时值、运音法、节奏、力度标记一股脑的都以各种对位与和声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他感觉刚闭上眼,枕边的电话就来了。
能理解好朋友分享喜悦的心情。
“今天天气不错~”
连哈气都打不出来,秦键疲惫的望着窗外,试图用语言暗示自己‘应该打起精神。’
从床上爬起后给段冉发了条信息,他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去往琴房的路上,整个院落难得的安静,连伊多的琴声都没听到,秦键猜测伊多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赶集了。
今天是琴坊的休息日,工人们都不用出工,廖林君和老酒保等人一早就去卑尔根赶集市,昨晚廖林君还问过秦键要不要一起,秦键拒绝了,理由是他想好好睡个懒觉。
虽然好觉没有睡成,不过能早点开始今天的练习还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推开琴房的门,秦键直接坐到了小棕色旁边的小灰色前,抬手练起了慢速音阶。
小灰色是半个月前被搬到这里的,那时秦键觉得自己已经将小棕色彻底掏空了,于是就有了新欢小灰色。
小灰色的声音轻盈,叮铃叮铃的更像拨弦乐器的声音,俏皮中还有些八音盒的梦幻感。
在快速运指方面也能回馈给演奏者更好的敏锐反应,除了过于尖锐的高音区难以被驯服。
在两台古钢琴以及三位老师的教导下,可以说秦键这一个月是在一种突飞。
尤其是在横向的音乐方面,老阿萨德在对位法上的洞见,老酒保在和声上的浅入深出。
二者相结合将秦键对于乐谱的观测更加全面了,他再也不用只能流连于音表面而无法深入其中。
现在他能够真正的从对位的角度来剖析肖邦的写作动机,从和声的发展角度回到19世纪的浪漫主意乐思之中。
结合着他之前长时间以来的点滴积累,经过反思——练习——总结——再反思的循环过程,他主动的思考起了音乐究竟是从何时起以人生、爱、大自然的描写过度变成了对思想的表达。
从他此时的琴声中就能感受到这种变化,他的琴声不再华丽的不像样,也不再像一种高高在上的艺术品。
他随手演奏的音阶让人乍一听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钢琴爱好者所演奏的一样,偶尔还会出现一丝力度不够清晰的感觉,但是会让你的听觉感受极为舒服。
这是一种蜕变,同样的蜕变在莫扎特钢琴大赛的决赛现场上他经历过,但不同于那一次,那一次他领悟到的是一种莫扎特音乐在精神上的内涵,这一次他领悟到的是一种思考方式。
以往他纠结于将每一个音如何演绎完美,现在他的目光已经放到一个句子里。
如果遣词造句只是为了华丽而华丽,那华丽之下的句子是否真的能打动人心。
演奏和作曲在这一方面似乎是相同的。
有的作曲家是为了华丽而华丽,他们用华丽无比的写作技巧写出了脍炙人口的旋律。
有的作曲家是为了表达思想,他们用艰深苦涩的口吻诉说着对于这个世界的感受。
而在秦键看来肖邦的伟大之处就是他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他用最华丽的语言书写下了最懵懂的爱恋,最难眠的乡愁,最凄怆的流亡,最炙热的民族情怀。
“肖邦的声音,大概就是他想说的话吧。”
“嗯。”
“有道理。”
“因为他的话术过于漂亮,所以就成了钢琴诗人。”
这是某个凌晨午夜,秦键结束练习之后坐于海边岩石上的感悟。
在这一浅显线索的指引下,他尝试着以全面的视角来分析肖邦的每一首作品,寻找肖邦的每一种表达。
每一种和声运用的效果,每一种对位法的背后,都是他专注窥视的重点。
有了分析,自然就有尝试。
尝试的结果给他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他甚至也没有询问过旁人的意见,直接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有可能就是肖邦的某种声音。”
就如同此时他指下的音阶,他正在试图用一种肖邦的声音来演奏。
明朗的c大调是在演奏着此刻的好天气,小灰色尖锐的声音在他的指肚压键下变得柔和了一些,刚好就像上午的阳光一样,明亮但没有那般刺眼。
忧郁的f小调琶音速度不快,是他在演奏自己此时的身体疲惫,阴柔之美也可以在叮铃作响之中所体现。
狂热的八度半音阶力度充沛,是他驻入手臂力量的结果,像是在预示他精神的亢奋。
没有任何一条规定指向肖邦的声音只能存在于带有肖邦标题或非标题的肖邦作品中。
秦键觉得肖邦的声音也可以是一条音阶。
他想象着此时是肖邦本人在一种疲惫与亢奋交融的状态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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