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轩闭眼跪着,十杖过后终是撑不住,被打的屈下身来,双手撑着地,牙根都咬出了血。
也不觉凄惨,只想着这是该受的,就生生受了。只是胸口郁结了一口气,这口气在对上父亲时并无感觉,对上母亲时,这口气就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窜到胸口上,明知道母亲性情,只可软磨,不能硬顶,却也压不下这口气,终是顶了上去,硬碰硬,非要撞个玉石俱焚。既然顶上了,就只能顶下去,沈清轩明白的很,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只有顶到极致了,才会有人肯服输。他就是要她输上一回,他就是要她认输,他就是要她承认,这一生尚有污迹,并非事事圆满。并非不敬母亲,而是太敬,敬到心生怨怼,也只能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发泄出来。
二十脊杖过后,沈清轩趴在地上,隐约听到一声门响,屋门被人自外推开,光线透了进来。屋里却鸦雀无声。
沈清轩知道有异,挣扎着回过头,却见门口处站着伊墨,黑袍长发,逆光而立,说不出的高贵华丽,宛若神祗。
伊墨伸出手,那仆人突地丢了棍杖,悬浮在空中,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般挣扎,却立刻两眼翻白,已然垂死。
“伊墨,”沈清轩轻唤一声:“放了他。”
伊墨闻声松了手,将那人如垃圾般丢到一旁,走了过去。在沈清轩身旁蹲下,伊墨将他扶起来,沉声道:“你就这点谋略。”
沈清轩勉强站住,嘿嘿笑了一声:“我就想这么做而已。”
他这么一说,伊墨就明白了,看他片刻,伊墨道:“你倒是狠。”对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也算是天下少有。沈清轩只是笑,笑里带了几分腼腆,像是被他这句话说得不好意思了似的。
沈夫人坐在椅上,原本见儿子被打的快要断气,心头已经发软,却拉不下脸来,此时伊墨来了,仆人停了手,她虽想下这个台阶,却又看着站在那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台阶摆好了,此时却不肯下了。
“还不跪下!”沈夫人怒斥一声,沈清轩立时又跪下了,姿态从容,跪的天经地义,沈母心头火稍灭一点,目光看向伊墨,恰好伊墨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对,伊墨神情并不冷厉,只是一贯淡漠,却看的沈夫人身上一冷,仿佛被威慑到了的生出几分惧怕来。她是官家小姐,下嫁商贾,本来就心高气傲,此时无法容忍自己被吓到,目关转向沈清轩,一字一句抛出一句话来。
她说:“我当年,生的可是小子,不是丫头!”
她话音一落,沈清轩脸上又白两分,真是面白如纸了。低头跪在地上,他让那喘过气的奴仆站起来,拿好棍杖,继续打。
“打!”沈清轩淡淡道,“老夫人让你们打死,你们就往死里打,若打不死,明日我就差人剥了你的皮。”
仆人持着棍杖,先前被伊墨骇到,现在又被少爷逼迫,真是两难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苦着脸站在那,恨不得挖个地缝躲起来。
沈清轩说打,伊墨不发一言,眼风扫了眼仆人,那仆人就脸上苍白,颤抖着后退两步。
沈清轩见状低声道:“伊墨,你先走吧。”
伊墨说:“嗯?”尾音上扬,极其不悦。
“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了。”沈清轩笑了下:“你回房去。我若没死,一会就来找你。”
伊墨重新蹲下身,两人面对着面,互相看了片刻,伊墨道:“罢了,我娶你,如何?”
沈清轩笑道:“你没听我娘说,她生的是个小子,不是丫头。只能我娶你。”
“你做这一切,就为娶我?”伊墨道:“你知道我不会应的。”
“无妨。”沈清轩气定神闲,“我铺好路,来不来随你。”顿了顿,又道:“反正我还能活些年,我就等下去,路我给你铺好,你想好了,随时可嫁来。”
看了眼椅上略显呆滞的母亲,沈清轩静静道:“这一路的障碍我给你扫平。我要娶你,这是我应当做的。”
伊墨知他心意已决,一时也无话可说,沉默片刻道:“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沈清轩笑。
“若是被打死,你还能娶得上我?”
“打死我就不缠着你,该高兴才是。”沈清轩目光幽幽的看向别处,眼底阴郁,缓缓道:“我活着,母亲为耻;我死了,你恢复自在。我若真被打死,你们都可解脱。当擂鼓庆贺,举族同欢!”
伊墨听着,看着,就知道他原来真是这样想的。他真是这样想的——活着是家人之耻,却还想活着,死了还他自由,也是愿意死的。他根本,不在意这条命了,只是活着一天,就做一天应该做的事,所以操持家务兢兢业业,这是他为人子的责任。所以跪在这里被打到遍体鳞伤也甘愿,这是他唯一的个人意愿。他所有做的,不过是他应该做的,被打死,他愿意。能苟活,他也愿意。
其实,是更本没有期望了。
伊墨的手放在他肩上,掌下骨头突出,仍是没有多少肉。清瘦而孱弱,却又执拗的坚硬,从来不肯认输。到这个步田地,仍要拼死一搏,不惜玉石俱焚。
就是这样的性子,明知无望,却又从不死心。
沈清轩不知道他在想起什么,只凑上前去,满是血腥的唇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仍是言之凿凿的那句话:“你知道的,我要娶你。”说的那么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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