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重演,又回到了林瑜流产的那时候。
不,比那时候更要严重的状态。
时间被拉了快进条,欢声笑语逐渐虚无,落在实处的,只有像是雨点一样,落在浑身各处的尖锐的鞋尖、以及坚硬的皮鞋后跟。
那是林述八岁到十二岁全部的记忆。
皮鞋的力道不轻不重,衣架抽人的疼痛像藤条打在身上,受力面积小,红痕遍布,轻轻碰一下都疼。
彼时林述身体还没抽条,力气太小了,林清打他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小杂种……”
林清双眼猩红,神色癫狂,手里举着绿色透明的酒瓶,踢皮球一样踢着瘫倒在墙角的小少年。
侧耳,左手臂,胸腹,双腿……
身后,林瑜的唇角满是於痕。
“为你妈那个贱女人出头?”林清一下比一下用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上来。难怪你爸不要你们母子俩,原来是一早就知道你们贱啊。”
“我以后就先打你这个小杂种,再打你妈那个婊.子。”
皮鞋撞击皮肉,没有一点声响。
“瞪我,小杂种还敢瞪我?”
林瑜突然尖叫一声,扑了上来。
林述被林瑜抱在怀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清。
终于。
林清踢够了,也踢累了,拿着酒瓶骂骂咧咧转身离开。
砰——
世界安静了。
在学校,林述依旧是颜好学习好人缘好的三好少年,世界澄澈干净。
回家后,单方面的殴打从未停止,压抑的空气密不透风。
那段时间,林述听得最多的,就是林瑜讲述关于她的过去。
“我那时候多光荣啊,全县几年来唯一一个考上清大的大学生,去学校报道那天,整条街都是欢送我的。”
几年的婚姻生活磨灭了女人的聪慧与斗志。
曾经扬名小城,被各大高校争相抢夺的大学生,如今遇上家暴,连报警都不敢。
“你爸当初说过要娶我的,可他骗我……如果不是遇上你爸,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要不是有你,林清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明明最开始,只有他愿意接纳我。”
“你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啊。”
……
林述成了所有过错的承担者。
林瑜的精神恍惚不定,说到兴起时,憎恶抱怨的眼神如影随形,会将自己的不甘与痛苦转嫁到林述身上。
他一动不动,任由可怜的母亲发泄。
可即使是这样,林述也从没想过,林瑜有一天会死。
死在自己的面前。
林述十二岁的某天,着凉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整张脸又红又烫。
趁林清酒醉的时候,林瑜拿了钱,带着林述去了医院。
中途回来拿洗漱用品的时候,被林清逮着,发疯了一样往死里踢她。
“那是老子喝酒的钱,你就这么拿去给小杂种看病了?”
林瑜手臂做防护状,挡住脑袋,和他争辩:“那是我的钱。”
“贱女人,还敢顶嘴?”
隔天林述从医院回来,看到的就是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一片青紫,没一块好肉。
林述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刚要起身,林瑜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林述沉默。
没人知道,他满心都压不住的暴虐,让他只想动手杀了林清。
“阿渡,对不起。”林瑜眼角的泪水滑进了乱糟糟的额发。
对不起。
把你带到这个糟糕的环境里,让你遭受不应该受到的伤害。
真的,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林瑜摇头,“妈妈想吃街口转角的糖人,你去买一串给妈妈好不好?”
林述抿唇。
那是他自生活发生巨变后,母亲最温柔的眼神。
“我在你枕头暗格里藏了点钱,林清把钱藏在了衣柜最里间的西装内袋,你拿着这些钱,去……”
林瑜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林述。
那时候的他,并不懂母亲未说完的话。只轻轻地抽回手,转身下了楼。
那天糖人的生意意外地火热,排了很多人。
林述的心跳跳得飞快,像在隐隐暗示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砰——
重物坠地。
“啊——”
“有人摔下来了!”
前方突然传来一身刺破天际的尖叫。
林述想起母亲温柔的眼神,让师傅写了林瑜的名字,举着两串糖人往家里走。
老旧的楼栋聚满了人。
脸上神色各异,有可怜,有惋叹,也有恐惧。
林述掩下眉宇,并不关心。
他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不会害怕恐惧,也没有任何的同理心。
“摔下来的是三层的那个女人。”
“阿瑜这姑娘可怜啊。”
“怎么会从家门口摔下来了?”
……
四周叽叽喳喳的。
糖人落地,嘎吱一声支离破碎。
有一段时间,林述的视野里,全是红色。
“妈的,贱人。”林清回来后,骂骂咧咧,“要摔也不摔远点,还能捞点钱出来。”
林述一直沉默。
警察后来做了调查。
清晰的脚印,完整地重现出林瑜当日的活动。
她上了天台,在上面站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吹风或者其他,无从得知。
而后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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