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广亮喝骂,道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向着广亮塞去:
“广亮师兄万勿动怒,这是师弟特意给师兄捎带的东西,还请师兄看在此物份上,饶师弟一回。”
见道济有心认错,广亮脸色和缓了些许,接过油纸包道:“这是什么东西?”
“嘿嘿,”道济笑了笑,半闭着眼道,“临安城西门那家同福客栈的烧鸡,肉鲜味美,熟烂离骨,我昨晚领走前特意给师兄带回来的。”
广亮闻言手一抖,油纸包失手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散了开来,半片油澄澄的烧鸡从中翻了出来,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咕~
有几个年轻的僧人发出了肚鸣之声,他们一大早起来就要进行早课,现在还未用上朝食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好戏,腹饥之下难免有些应激。
广亮脸色忽青忽白,深深吸了口气,对一旁的志清小和尚道:“去,让你道济师叔好好清醒清醒!”
灵隐寺中辈分以元空老和尚为尊,广亮算是他徒弟一辈,而志清这等小和尚辈分最低,平日里只做些守山、清扫之类的杂事。
志清闻言看向后排的元空长老,见他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一溜小跑出了大殿,不多时提着一小桶井水跑了回来,一头浇在了道济头上。
九月霜序,灵隐寺又坐落山中,井水亦有寒凉之意,被当头一桶井水浇下,道济秃噜噜打了个哆嗦,旋即清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见了脸色难看的监寺僧广亮,以及无奈闭眼的元空长老,还有笑吟吟的光济。
广亮见他眼神清明了不少,指着地上半片烧鸡和他散发着酒味的僧衣道:“和尚例应吃斋,为什么喝酒吃肉?”
道济满脸可惜地看着地上烧鸡,咂吧了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忆那股美妙的滋味:“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为我修心不修口。”
广亮怒极反笑道:“强词夺理!既是如此,你这烧鸡和酒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私自离寺,下山入城了?”
“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夫妻们对坐叙叙家常......”道济眼珠一转,反而唱了起来。
“你还去了瓦肆勾栏!”广亮气得牙痒痒,懒得再和这个疯和尚说话,直接转过身看向元空长老,“方丈,庙中疯和尚不守清规,酒后乱性,犯了邪淫,还以清规律之!”
元空长老拍了拍额头,问光济道:“《禅门规式》对此何解?”
光济脸上笑意不减,回答道:“随事惩戒。重则集众捶摈;轻则罚钱、罚香、罚油,而榜示之。又摈出犯规者,还要将摈条实贴山门,鸣大鼓三通,以杖攻出。”
广亮满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将道济迁单摈出最是合他心意。
摈出者,抽下挂搭衣物,摈令出院,以安清众。或有所犯,即以拄杖杖之,集众烧衣钵道具,遣逐从偏门出,以示耻辱。
若是按戒律从重来办,道济出家才不过半月,就会被赶出灵隐寺,勒令不准回山了。
元空长老闻言一滞,其实他本有心回护道济,毕竟他佛性深厚,知道此人来历不凡,乃是西天佛子降世,为普度众生而来。
但是此事不能明说,他又身为方丈不好开口,只得借光济之手暗示广亮。
谁知光济亦是知晓道济底细,知道其人绝不会被这点小事难住,于是故意开口架住老和尚,打算看道济如何应对。
如果将佛教看作一个跨国(世界)集团,那么身为降龙罗汉降世的道济就是总公司派人下基层调研(普度九州众生),而元空长老则是基层干部(灵隐寺住持)。
至于光济,则是得到了其他公司高层(会首)推荐,正在实习考察期间,等到考察期满(十二因缘悉数开悟),就可直接进入总公司,找一个闲职摸鱼(得辟支佛果)。
眼下光济想和道济开个玩笑,却是让元空长老这个基层干部有些为难。
无奈,老和尚只得开口道:“道济出家未久,想来寺中戒律还未熟悉。佛门五戒,杀、盗、淫、妄四者皆是性戒,唯独饮酒是遮戒。”
佛门相关戒律有载:圣未制前,造作无罪;由非正业,无妨福善。自制已后,尘染更深;妨乱修道,招世讥谤;故名遮也。
所言遮者,能遮正道,故言遮恶;前之性恶,能遮福故。亦可此恶为教遮而生,故名遮也。
在没有信仰佛教、未曾皈依佛门受戒前,饮酒并不算犯戒;而皈依佛门受戒之后,再做出类似行为才算犯戒,这就是遮戒的含义。
之所以把饮酒定为五戒中唯一的遮戒,是因为酒本身并无罪恶,只是喝酒后容易犯罪。
“道济先前所言只是同广亮你开个玩笑,并非刻意针对,实则只是犯了饮酒一戒罢了。”元空长老勉强斡旋了一番,“既是如此,且从轻处置罢。”
监寺僧广亮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方才勉强答应下来:“方丈开口,那便罚他下山化缘,不化回足额香油钱,不得回山。若还有下次,定当从重发落!”
元空长老点了点头,看向道济:“你可愿意?”
道济笑嘻嘻拱了拱手道:“老和尚回护得好,道济心服口服。”
元空长老叹了口气,看向其他人,温声道:“都散了罢,用朝食去。”
于是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广亮独自一人离开了大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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