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马努老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毋昧棱怔怔呆立良久,没有回大殿,直接返回密室,将门从里面轻轻合上。
眼睛刚适应了里面的幽暗,发现桌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地坐着一个女人,三十来岁,神情雍容,镶着金色花纹的长裙优雅地拖在地上。
一股茉莉香水在密室静静弥漫。
看见毋昧棱进来,她并不起身,蓝色的眼睛只是蜻蜓点水般笑了笑,饮了一口茶道,“陛下,用这么好的茶招待一个有去无回的人,是不是太可惜了?”
毋昧棱神情微变,在她对面坐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开口道:
“爱妃何出此言?”
这密室除了正门外,还有个隐秘的侧门,马努老爹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大宛国主密谈时,现场不只有两个男人,在侧门外还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正竖着耳朵倾听。
“这个马努老头,陛下就是给他一万箱金子,他也绝不会给你运来一两废铁。”
“哦,为什么?”
“陛下难道没有去摸过这老头的底?每一个逃难到长安的康居人,他总是亲力亲为竭力去扶持接济。”
“这又能说明什么?”
大宛王妃突然笑了起来,“我的陛下,你虽然是陛下,却也是男人,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大宛国祖祖辈辈立下一个风俗,就是无论国还是家,都是女人说了算,原因很简单,我们大宛国的女人比男人心思更周全,马努老头对康居国人的爱和对康居老王的恨其实是一样深的。”
说道这里,她停下来,吹吹手中的茶,缓缓说道:“你想想,一个这么维护自己故乡人的人,会帮你攻打他的故乡吗?”
毋昧棱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眉头微皱,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婆分析得有道理,叹了口气,“我的计划他已经知道了,他会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你说呢?”王妃端起茶杯坐在毋昧棱的腿上,红色的指甲在他脸上痒痒地滑动。
毋昧棱沉默不语,马努老爹常年来往于长安和西域之间,口碑卓著,人品自然是可靠的,可是万一呢?
在他的计划不能出现万一。
想到这里,他徐徐吐出一口气,自己似乎是太自信也太仓促了,自信自己的条件老爹一定会动心,并没有从心理层面去深入了解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对故乡的感情。
“那爱妃以为如何?”
他开口问,大宛王妃不说话,指尖从他脸上向下滑落,在毋昧棱的颈脖上轻轻划了一条浅红色的线。
……
马努老爹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宛王宫,他谢绝了大内侍卫马车相送,说是徒步回去散散心,一出宫门便脚步匆匆,给人感觉好像他刚才去的不是王宫而是蛇窟。
他确实要好好散散心,滤清思路。
对他来说,大宛国主的请求,一旦答应,那么就等于自己拿刀去屠杀自己家乡的人民,那是万万不可能!
可是,从刚才的谈话中他也能看出,这位大宛国王是个深藏不露颇有心机的人,自然会做好自己若不答应后的心理预案,而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军事机密,那么,他会放过自己吗?会放过自己的商队吗?
答案十有八九是否定的。
老爹心下雪亮,他决定安排商队马上离开贵山城,先去大月氏的月刀寨和儿子儿媳汇合。
定好计划,他脚步越走越快,快得让两个胡人护卫差点没跟上。
……
当一行三人路过一座小木桥时,桥上一个长发乞丐突然扑了过来,扯住马努老爹的裤脚,哀求道,“大人行行好,给我一点钱,救救我生病的孩子……”
这是一张惨白如纸带着泥污的脸,一看他随风飘荡的瘦弱身体,就是知道他必然饱受贫困和疾病的折磨。
两位胡人卫士怒喝着刚想将这乞丐架到路边,却被老爹伸手止住了,他今天走得匆忙,身上并没有带钱,立刻吩咐两位随行的护卫先将自己的钱垫上,等回去后再补还给他们。
就在两位护卫低头掏钱时,这双膝跪地的乞丐突然凭空跃起,深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上竟然套着一根铁钩,寒光一闪,两声惨叫同时发出,护卫捂着几乎被破开的肚子,滚倒在地,手中的五株钱和肚子里的肠子散了一地,惨不忍睹。
这全程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马努老爹一脸呆滞地木立现场,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清醒,这乞丐长身而起,一记手刀劈在老爹后颈的动脉上!
将老爹打晕过去后,乞丐毫不费力地抱起他的身体,一个箭步跳入早已在停泊在桥下的小船上,扬长而去。
……
护卫被杀,大汉第一胡商神秘失踪,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贵山城!
好再来客栈一片凄风冷雨。
在客栈后院,马努商队一行近百人,雕塑一般站在泥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一个两米高的巨人在愤怒地咆哮,在自责在痛悔,痛悔自己为什么没陪同东家一起去。
老爹对巴图尔有再造之恩,如果真有事,那么自己一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巴图尔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喘着粗气。
“燕大侠回来了!”有人惊喜出声。
这时黄昏已近,布帘被人掀动,燕幕城一手提剑风尘仆仆从门外走了进来。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他顾不上喝茶,深吸一口气道,“我沿着河道一路追问,没有人看见这条船驶出城外。这说明老爹很可能还在贵山城。”
这话很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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