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莫多来,尸骨臭熏天,怪脏的。”
顾昭和听他孩气抱怨,本来极荒唐的事,听着也有几分真。
不知怎的,她竟相信,浅笑道:
“我这泪珠子往后便成金珠子,再不随意掉了。”
公子洛也一并笑:“是了,你该笑,笑着好看。”
这几日顾昭和称病,深锁院门不出,外头人只当她受吓伤心,分外怜她。
上到陈斯年陈暮成,下到仆妇丫鬟,或补品药汤,或奇巧玩的,流水似的送慰问。
顾昭和自个清闲,被公子洛拖着下棋诗画,倒累了冬青玉容,并房内丫头里外周全忙不迭。
今日,公子洛寻了铜锅泥壶,要与顾昭和斗茶:“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戏,三斗两胜!”他兴冲冲地拉她。
顾昭和正写字,被他扯拉哪还能写,无奈道:“整三四日,我两张字都未写完,这般惫懒,如何使得?”
公子洛哪依,从她手里夺了笔杆子便往旁撂:“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他笑嘻嘻,扯了她衣袖便往外头去,不知怎的,顾昭和竟想着香团白雪似的猫儿,起兴时扑风花影,惹人爱的,当下也不忍给他脸子,无奈笑笑,任他拖了去。
庭院极静凉的,只有零落花木,残雪融冰,顾昭和最不爱看这凄凄景,往日便甚少在这庭院停脚。
可今日却得见一株株丹砂红,玉肌白的山茶花,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簇在楼亭外头,冷艳争着春,顾昭和见着便笑:
“何处来的这般好的山花?浅的玉茗,风雪似的洁净,深的又猩血似的艳,能烧红半个天。”
公子洛见着她开怀,更是雀跃,眼亮亮地邀功:“知你喜欢,便从旁处移了来。”
顾昭和抿唇轻笑,见着亭子用竹帘围了,看不清里头,只得见袅袅烟气升,好奇心重,脚下略快了几分,公子洛见着,又忙道:
“死物东西没得腿,不会胡乱跑,你莫慌,脚滑摔了,你才喊痛。”
顾昭和心头像捂了炭火炉子似的,又暖又热,她嗔道:“你心操多了,便是磕绊几下,也没得这般娇贵的。”
公子洛嘴翘老高,扯着她手用力晃摇了两下。
心里又怪罪:坏丫头,他恨不得将她捧着捂着,她竟不知晓。
他手心暖暖,突地与她指相扣,顾昭和登时便面热了,低头闷声走。
公子洛本无心的,回转方察觉自个手里嫩白小手,捏捏,柔软无骨,凝脂似的,他只觉像是有人敲了他一闷棍,眼花脑昏了,也红了面皮,手脚忙乱地走。
好端端神仙似的两人,貌才都有,一时竟像两头呆雁,愣愣上苔阶,一头撞上帘子,直将竹帘撞得乱歪乱摇,方醒转。
又听得远远一声咳,更慌了,忙放了手。
“冬青,玉容,你们来了。”顾昭和红晕未褪,却故作清淡。
冬青哪饶她,笑嘻嘻地不开腔,只携了玉容手,也学着往竹帘撞去:“哎呀!”她故意惊愕道:
“还以为往帘上倒歪是甚么奇新玩法,今儿自个也玩了,才觉无趣,不好,不好!可为何有人偏爱作呢?”
顾昭和赧然,作势要打她,又向着公子洛笑道:
“你往后只饶了玉容便是,这坏嘴丫头任你捉弄,管你是将她挂枝上冻雪里,我再不求情了。”
公子洛转头,向着冬青狞笑。
冬青汗毛倒竖,忙着逃:“狠心,好狠心!”
笑闹了好阵子,玉容伸指往冬青额上戳了几下,方停了下来:“少些闹。”她向着顾昭和欠身:“有件事不寻常,奴婢们便是为那事,前来禀的。”
顾昭和忙正色:“何事?”
冬青也严了面色:“昨日赵兴家的上街去,奴婢便与了她几吊钱,托她带些轻巧玩意,糖人葫芦串见多的莫带,只寻些陈国风俗土物,哪怕是巧妇手里纳的鞋垫子都好,当长见识,可那赵兴家的手空空的回了,只说街上萧条冷清,偶尔得见个挑担的货郎,见她来了,竟一溜烟的跑了。”
“我当是寒天雪地,才少互市,可听着你说货郎,我才品出些许蹊跷。”顾昭和蹙眉道:
“哪有卖货的见着客来不迎,反跑离的?要细查细探才好。”
冬青玉容齐点头。
十二月廿三,钦天监择的吉日,顾昭和动身进京。
百千家似围棋局,却大都掩着门,长安大道连狭,依稀见着往日香车人声的鼎沸,如今却绝了人迹,漠漠萧萧衰衰景。
有缠头妇人抱着襁褓走来,强忍怕惧,面色焦焦。
高马铁骑长枪一戳,堪堪停在妇人眼前,妇人被兵器寒光慑得步步退,跪下哀道:“兵爷。”
那侍卫面无表情,冷睨她:“去!家去!”
妇人顾不得膝头刺寒,彻骨痛,泣道:“兵爷,乞您大人量,舍个方便,小儿烧得厉害,耽搁不得,往医馆求个方子便归家去。”
左右人家听着动静,门敞了些许,小心翼翼地觑着。
侍卫见着,有些不忍,忙转头向领头的,却被一声喝:“赶了!还不快赶了!岳国公主烦厌人声,早叮嘱了这街巷不留人!”
侍卫摇头,却也只得听从,下马向着妇人细细劝慰:“你先归家,待那公主一众过了道,再寻医去。”
提着那公主二字,也厌烦,只是强忍着。
妇人诧异瞪眼,渐渐恼怒了:“我儿若能耽搁,民妇岂会冒这个险?她一人过道,将天下人拦着,哪来的理?!”
又愤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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