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您谨记着。”
“不是公子,难成是小姐?”冬青薄怒袭面,又刻意咬了字:“公子面前,是大岳长公主,位高尊荣,着让公主谨记您名,是否有失礼数?”
冬青眉眼间似霜打琼苞碎,生冷的,她待着男子依旧高低不知,好训他个到底,却惊见这文士抬手作揖,却是诚道:
“司长是粗鄙村夫,言行放浪了些,如让公主和姑娘恼了,司长且陪不是。”
冬青气不足,来去都快,也要垂首回了礼,却听得弓司长又道:
“可就算陪了不是,司长还是得说,方才之言都是打心里出的,赞公主貌美人慧是真,让公主谨记着也是真。”
冬青倏地抬头,不免啐道:“你这人亦是真呢,是真无礼,真轻浮!”
弓司长只轻笑,似经一夜春风的秀木草青,承和煦而芬腴,他故意忽了冬青,只向着顾昭和问:“在下名姓,可在公主心里留了影?”
顾昭和谨慎惯了,温和笑也是透着疏淡的:“公子言行不同寻常,换了谁也暂忘不得。”
“是了。”弓司长笑了开,眼瞧着冬青不明所以,更是春风得意似的:“在下若是卑躬屈膝,端方识礼,您见惯了,只当是过眼云烟,转眼就把在下忘了个全,是该得出格些,才能让您这般有尊贵傲性的美人儿牢记呢。”
“歪理一大通。”冬青不免咕哝。
弓司长也不分辩,仰天长笑,竟自去了,是风露浩然,山河影转的洒脱景,是杨柳风柔,海棠月淡,独自倚阑时的逍遥自在。
他来时是一团云,是帝乡白云起,飞盖上天衢,他去时也是一团云,是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顾昭和凝着他背影,只淡道:
“身觉浮云无所著,心同止水有何情。”
冬青犹豫道:“是香山居士的诗?”
顾昭和颔首:“正是。”
冬青细思了几番,这才开口:“公主言意,是在说这人瞧着无定性,内里却波澜不惊,止水似的清静?”见着顾昭和唇边有薄笑,琼枝霜花似的易消,她恍然明悟:“难怪,奴婢正惊呢,这男子瞧着也fēng_liú韵致,行径却是放浪形骸得很。”
“这话不能让司长听得,他皮厚脸实惯了,话只听半截,只当冬青姑娘是在夸他。”
男子连磕带喘声让冬青惊了神,忙跪下道:“奴婢失察,眼拙将三皇子疏漏了。”玉容也随着跪下,如是道。
陈暮成轻摇首:“怪不得你们,暮色黯沉,驿站里又紧闭了门窗,就算掌了明火,这角落里还是晦暗,我不出声,谁晓得,快快起来。”
顾昭和听得他气虚短气,又话不接续,关怀道:“殿下可是伤筋动骨了?还是卧床休养为好。”她偏头看去,却立马垂了眼眸,是一瞥既过了。
陈暮成瞧着她神色不对,立马回转,沉定惯了的黑眸倏地多了慌乱,四顾着急寻衣物,他往日多在营帐,与粗人莽夫打交道,倒忘了与娇滴滴的姑娘小姐相处的礼数,如今他袒胸露膀,仅用白布条粗粗地缠了伤,实是轻浮无礼得很。
“暮成失礼。”他手忙脚乱地扯了外袍蔽体,难堪道:“手下人去城中医馆寻医问药,嘱咐了暮成好生待着,暮成方才又在沉思默虑,倒是将……其些事疏忽净了。”
陈暮成正颜厉色,又寡言少语,如今却被逼得面色青白交错,着实让顾昭和忍俊不禁,她忍了忍,方敛了艳绝笑,只余了沁香入脾梨花瓣蕊白似的清浅妥帖:
“方才那位弓公子殿下不曾引见过,可是殿下至交?”
陈暮成知她是刻意移开话,心中感激,也不瞒她:
“是暮成幕僚,也是挚友,司长行事不比凡俗,若是言行不妥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念着暮成薄面,海涵了他。”见着顾昭和摇头浅笑,是不在意的,放稳了心,又道:
“下回公主直唤他名姓既可,他姓氏别致,再加上公子敬称,听着怪异,他也不喜。”
顾昭和从善如流,笑道:“司长在殿下心里,可是有些分量。”
陈暮成不假思索:“司长与我,有救命的恩情,暮成时时叨念,不敢忘的。”他黑眸朦胧,似在思忆过往:“况且他有真才实学,不与那些惑上讨好的奸佞同污,您日后与他相处,自分明知晓。”
顾昭和笑点头,却听的陈暮成咳喘连连,他新伤未愈,尚有血丝往外沁,一有大动静,那伤更不能结痂凝口,潺潺地溢着血,沁透了白布条,又沁湿了外袍,瞧着触目惊心得很。
却是稳了稳气息,道:“又让公主惊神了,楼上房间扫洒了干净,公主且去避避,也早些歇息。”
他虽未叫苦唤痛,可双手成拳青紫筋见,想来是痛得很了。
顾昭和轻声道:“殿下虽遣人寻医去,可这城荒僻静,多是铃医巫医,怕是寻不到千金妙手,不如让昭和的随行御医瞧瞧,虽无妙手回春济世大能,可料理刀口剑创却是绰绰。”
陈暮成忍痛道:“公主仁心好意,暮成感激不尽。”
顾昭和自唤了御医来,又道:“殿下亲信随侍,得唤一两个到跟前来,帮衬御医照料周全着。”
陈暮成默然,半晌才隐晦道:“暮成行得匆忙,亲信倒是未曾多带。”
顾昭和明了这是伤心事,也不追问:“那便劳累司长前来?”
陈暮成更是苦笑:“别瞧他混世魔王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却是个十成的弱质书生,半点血也沾不得,一瞧见便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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