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想到方才的情景,脸色也稍霁,叹道:“让她走走吧,我怕你去拉她,她也未必记你的好。”
露珠拭泪:“唉,主上这动辄杀人的脾气越来越难以克制了。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且不提几名宫女议论,此时的安只,却是整个人精神似要崩溃了。她当时把被子递给东儿的时候,只是本能的畏缩,乃至看到东儿惨死,那一刀竟似砍在她的身上,而众宫女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她要故意害死东儿似的,让她只感觉万箭穿心。而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穆宗狂性大发,所有的人都已经吓到崩溃,却连尖叫都不敢了,只死死拿手捂着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蝼蚁那么小,只觉得下一刀快要砍在自己身上。
及至穆宗平静下来,她原来那种压抑下的恐惧感忽然爆发,她再也顾不得宫规,再也顾不得严令,此时此刻,她只想逃,只想快快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安只拼命奔跑,仿佛身后有一只噬人的野兽。忽然间似撞上了什么,被反弹了出去,跌坐在地,但听得一个人诧异地问她:“你是谁?这大半夜了,你怎么在外面乱跑?”
安只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没办法听清楚对方说的话,那人无奈,拉起她,却只觉得她双手冰冷潮湿,颤抖不已。
安只却觉得对方的手温暖干燥,一股暖流,自他的手心,流入她的身上。她此刻,直如溺水的人要拉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将要冻毙的人拥抱住一个暖炉,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完全不计后果地紧紧抱住了那人。她紧紧地抱着,直到自己身上的颤抖停止了,直到自己与那个人肌肤相贴的地方变得温暖,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才清楚地看到自己抱住的人——
“啊”了一声,安只吓得忙松开手,失声道:“只没大王。”
只没稀奇地看着这个胆大的宫女,刚才他晚饭后去探望耶律贤的伤势,两兄弟坐下来聊了一会儿,此时方出来。不想这个宫女忽然跑过来,差点把他撞倒,他好心去拉她,她反而紧紧抱住自己,几乎是用尽两人最大限度贴近的姿势,肌肤相接。
若不是她身子冰冷,哭得忘我,把他衣服的里面三层都哭湿了,他简直可以认为,这个宫女是打算在这御园中就和他产生某种叫“肌肤之亲”的后果。似乎此刻,这个傻宫女才发现自己是只没大王?那她之前当自己是什么?内侍吗?
他提起灯笼,照照她的面,但见她哭得满面脂粉糊作一团,双目红肿,当真是要多丑有多丑,可是不知为何,却奇异地有一种诱惑之力。
或者是春天来了,或者是这具妙龄的身躯,已经到了足够成熟的年纪。
只没看着她,忽然有些神差鬼使地拉起她的手:“你怎么了?”
安只欲言又止,却不敢说。只没看了看身后,再看看这夜色,叹道:“你这样子,遇上了人还得闯祸,到我宫中先洗个脸吧。”
他的宫殿离此不远,便领着安只去了自己宫中,叫人打了水给安只洗了脸,此时方才发觉,这宫女竟是个绝色佳人。看她服饰,似是延昌宫中人,可是延昌宫中他去过多次,竟未发现有此尤物。
屏退左右,扶了安只坐下,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皇叔身边的宫女?今日是被宫里其他人欺负了吗?怎么哭成这样?”
安只惊魂甫定,只觉得格外留恋此处的温暖、此处的安静,哽咽半晌,才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只没怜惜地道:“别怕。万事都有本王给你做主。”见安只低头,她的裙角边却有点点血迹,不由一惊,问她:“这是血?到底怎么回事?”
安只崩溃地扑到只没怀中抽泣:“是主上,主上刚刚忽然发狂,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东儿。鲜血四溅,我还以为下一刀就会落到我头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只没犹豫了一下,将安只牢牢抱住,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安只靠在只没肩头,惊恐得不能自已,颤声道:“大王,救救我。再待在主上身边,我会没命的。救救我。救救我。”
只没怜惜地安抚着她:“放心,你现在很安全,别怕。”
安只此时的心神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但她以其本能感觉到只没似乎在享受着她的惊恐、她的依赖,她抓住了这点本能,她要离开穆宗身边,她要活下去,她不想活在每日生死边缘的恐惧中。而此时,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唯一能攀住的救命稻草。
一旦她感觉到这一点以后,她的本能比思想更快地产生了行动,她不顾一切地将身子紧紧贴住只没,用尽她从以前的宫女那里学到的所有诱惑人的语言和本能:“大王,我求了无数次长生天,能够降下一个救我的人。不承想,就遇上了您。是不是长生天派您来救我的,只没大王……”
只没很年轻,他被穆宗有意纵容着养大,年轻的心中没有多少恐惧和警醒,而因为穆宗的隐疾,在他到了年纪的时候,也没有人及时体贴地为他安排应该有的尝试,此时他的身心,最是容易被燎着的时候,而安只,就是那团火。这团火,这一夜,把他烧透了,烧熟了。
宋国大举发兵北伐,穆宗受群臣之请,御驾亲征。此时韩匡嗣府中,父子两人,也正进行着一场秘密的对话。
韩德让心事重重:“父亲,您的计划,还是不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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