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非的马车冲破重重雨幕,飞快地奔驰在长街上。
因为暴雨的缘故,长街冷冷清清,街旁的店铺也迟迟未开,毫无平日里的喧嚣热闹。
一家酒楼的旗子被风呼啦啦地吹着,竹竿终于承受不了重量,啪地折断,倒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前行的马车上,车夫连忙勒马,两匹马却受了惊吓,抬蹄就要嘶吼,一道青影闪过,以车为跳板,纵身跃起,脚尖踢上断折的竹竿,只听呼啦一声,旗子被调了个头,倒向了另一边。
那人动作不停,翻身横落在马背上,将正要癫狂的马强行压回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车夫只觉眼前一花,一切就已都归复原样。
而这时,意识到不对劲的颐非才探头出来道:“怎么了?”
青衣人顺着马背滑到地上,反手打开一把伞,青色的油纸伞面上,一朵白色的姜花静静绽放。
而那姜花图案一点点抬起,伞下先是露出尖尖下颚,紧跟着,是小口瑶唇,鼻翼挺直鼻尖秀美,眸亮眉长,额头光洁……
来人正是秋姜。
却又有点不一样了。
彼时的秋姜,是相府里最不起眼的婢女,低眉敛目温顺乖巧,不张扬,也不出挑。
但此刻站在车前的这个秋姜,瞳极亮,宛如映照在黑琉璃上的一弧月影,溢彩流光;笑极静,宛如覆在烟雾上的纱,底下氤氲荡漾,但表面波澜不惊。
她是那么自信。
自信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颐非定定地望着她。
而秋姜,就那么笔直地站在前方,拦住马车,挡住去路,抬头说了一句话——
“我也要去程国。”
颐非噢了一声,摆了摆手:“再见。”
他啪地关上车门。
秋姜一怔,连忙拍门,“等等,再见是什么意思?”
车内,传出颐非因为不再那么轻佻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再见,就是再也不要见面。”
车夫无奈举鞭,驱动马匹,马车从秋姜身边擦身而过。
秋姜跺了跺脚,追上去。
“为什么?之前不是你硬逼我面对事实的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跟你一起去程国寻访真相,为什么拒绝我?”
咔嚓一声,车窗开了。
颐非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厌厌地望着她。
“纠正你三点。第一,我烦你;第二,我很烦你,第三,我特别烦你。第四……”
秋姜扬眉:“不是只有三点吗?”
颐非张了张嘴巴,说不下去,最后咔嚓一声,把车窗又给关上了。
马车加快了速度,在雨幕中疾驰。浓密的雨线宛如一张大网,罩住不可知的前途。
眼看就要远得看不见了,秋姜竖起三根手指,悠悠数道:“三、二……一!”
话音刚落,前方一声巨响,却原来是车轮的轱辘崩掉了,整个车子顿时散了架,四零八落地瘫痪在了路上。
颐非狼狈地从碎裂的车厢里爬起来,拨开被雨淋湿的头发,转头看向秋姜。
长街又复寂静,他和她站在道路的两端,遥遥相望。
秋姜向他伸出手,掌心上,赫然躺着两块伏兔,正是从马车车轴上卸下来的。
“我要去程国。带我去。不然,我有九百九十九种方法,让你一路不得安宁。”
颐非气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破口大骂:“不要脸!”
秋姜挑了挑眉毛:“就算我不要脸,也是……”
“我不是说你!”
秋姜一怔。
颐非恨得牙痒,必须拼命遏制自己,才能忍住心底的怒火和冲动,最后啐了一声:“小狐狸,果然说话跟放屁一样,没一句算话的!”难怪薛采刚才才答应得那么痛快,因为他算准了秋姜会自己跟上来。
“小狐狸?”秋姜蹙眉,“你是指薛相么?”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如果你还想跟我一起走的话。”颐非翻身上马,示意秋姜上另一匹马。
秋姜大喜,连忙跑过去跳上马背。
“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干涉我的任何行为;第二,不得跟踪监视我;第三……”颐非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嘴巴。
秋姜等着下文。
“算了,没有第三了!”
“你算数好像不太好,刚才也数错了。”
“闭嘴。”
“为什么?”
“第三,闭嘴!”颐非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立刻撒腿狂奔。秋姜连忙跟上。
残破不堪的车厢碎片里,车夫淋着雨,呆呆地注视着两骑飞快消失在道路的那一头,才喃喃说了一句话——
“那个……你俩骑马走了,我……怎么走?”
***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
入夜时依旧没有停歇。
颐非和秋姜抵达一处名叫“锦珀”的小镇。
璧国帝都附近的城镇多以玉为名,这个名叫锦珀的镇子虽小,却因为是进京要道的缘故,十分繁华。
青石长街两头灯光璀璨,映得地面水光斑斓。
颐非在一家看起来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前下马,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伙计后,吩咐道:“来壶好酒再来十个馒头。”停一停,看了眼秋姜,又补充道,“至于她,稀粥咸菜。”
“等一下!”秋姜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我是稀粥咸菜?我要吃好的!”
颐非睨着她。
她只装没看见,吩咐道:“我要二斤八两重的清蒸鲈鱼;红焖菇盒一个;茭白还没过季,来份素炒茭白;荤菜嘛,小牛腰煎到四分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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