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姜沉鱼断断续续道,“我不要嫁人了,真的。也许在你,和其他所有人看来,我都是个苦命的女人,想嫁的人,不喜欢我,死了。娶了我的人,也不喜欢我,也死了。作为国母,我还没有完全长大就已开始衰老;他日做了太后,更是一生就这样过早地枯萎了。但是,傻瓜,为什么你不知道呢?我这里,这个地方……”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因为曾经住着一个人,一个那样美好的人,所以,我虽然孤独,但不空虚啊。”
她将薛采的身子扳了过来,捧起他的脸,用无比温柔却又哀伤的目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道:“正如你所说的,只有比曦禾夫人更美,才能成为你的妻子……”
薛采的眉毛蹙了一下,出声反驳:“我那只是故意刁难……”
姜沉鱼笑了一笑:“但换成我,便是真真正正的曾经沧海难为水。”
薛采又沉默了,长长的睫毛覆了下去,遮住眼睛。
“所以,薛采……”姜沉鱼的手放下去,改去拉他的手,如此四手相牵,彼此传递着体温,“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薛采的手明显颤了一下。
姜沉鱼这才露出一点点委屈的表情,低声道:“我可不可以把我们之前的事理解成是在吵架?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我可不可以请求不要吵架?薛采,如果现在问我这世上最不愿失去的人是谁……我的答案,是你。”
薛采的呼吸明显紧了起来。
“我若失去了母亲,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会做足准备勇敢地继续走下去;我若失去了姐姐,虽然悲伤但会更努力地去照顾新野,让她没有牵挂;我若失去了其他人,都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弥补和割舍,但是……我若失去了你……薛采,你知不知道,你于我而言,不止是你啊。你是我十三岁时爱上公子的理由;你是我为公子报仇的副手剑;你还是我成为璧国皇后以来的第三只手……”说到这里,姜沉鱼合拢双掌,将薛采的手包在了里面,凝望着他的眼神,一字一字道,“既然此生注定让你我结缘,那么,就绝对不允许被天命之外的事情所破坏。我们,和好吧。”
薛采久久地注视着彼此交握的双手,最后,生硬地点了下头,就当是同意了。
姜沉鱼的笑容一下子灿烂了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明天就得回来上朝。”
薛采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姜沉鱼凝视着他,幽幽一叹道:“你……有时候真像我的哥哥呢……”
薛采的眼角开始抽搐。
姜沉鱼扑哧一笑:“但更多时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弟弟罢了。”
薛采立刻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去,然后皱起眉头,瞪着她。
姜沉鱼眨了眨眼睛,故意打趣道:“其实啊,你不知道吧?当太后的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嫁人,但其实也可以有后宫,收罗一大堆男宠的哦。比如先秦时的赵姬与嫪毐;比如北魏时的冯太后与王睿李冲李奕等臣下;再比如……”
薛采迅速坐回到了书桌旁,一边拿起书笺开始回信,一边冷冷道:“娘娘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微臣很忙。”
姜沉鱼见目的达到,便掩唇笑着转身准备走人。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薛采的声音:“等一下。”
她回头,眸光流转:“什么事呀?薛弟弟?”
薛采对她这个称呼却没什么反应,严肃的小脸上有着一种奇异的怜悯:“你今天所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所以?”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她反而觉得有点不安。
“所以,若是他日发生了什么,你只需想起今夜,你说过的这些话即可。”
“嗯?”越来越不明白了。
“没什么事了,你走吧。”薛采说完,低下头又开始写字。
姜沉鱼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会儿,心知若是他不想说,就算她继续追问也没有用,算了,反正迟早会知道的。一想到她和薛采冰释前嫌了,心情不禁又好了起来,一路上微笑着出了府。她坐上马车,在车内也想着薛采刚才的一系列反应,想到他那句——“我……只是……想让你嫁人而已……”心中甜甜的,又酸酸的。
甜的当然是薛采竟会为她考虑到这种地步,这个眼高于顶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孩子,却会一心一意地为她着想,多么温暖,多么感动。
酸的则是其实正如他所说,成为女帝她才有机会得到感情上的归宿和幸福。而太后……所谓的男宠一说,不过是一场戏谑罢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清楚这一点,薛采也很清楚这一点。
母亲,对不起啊……女儿这一生,看来是真的与生儿育女、举案齐眉无缘了……
刚想到这里,马车骤停,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令得她顿时坐不稳,朝旁边栽倒。顾不得胳膊的疼痛,她连忙掀起窗帘探头问道:“发生什……”
才说了三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一支长箭嗖地破空飞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钉在了车壁之上。
姜沉鱼连忙缩回车内,紧跟着,外面响起了侍卫的叱喝声和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偶尔还有受伤倒地的闷哼声,乱成一片……
姜沉鱼缩在车中,揪住自己的衣襟,忍不住瑟瑟发抖。她此番出宫乃是临时起意,因此带的护卫并不多,而且淇奥侯府又近,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不曾想竟然就会遇到伏击。
是谁?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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