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这才走了。年轻的少女抱怨道:“柳婷婷每次都这样,仗着是村长的女儿,什么都大包大揽的,事到临头了才说做不完,急急忙忙分给别家做。做不好还骂你无能,气人!”
年长的女子双手不太方便,分得有点慢,闻言一笑道:“没事,喜蛛时赢把大的气死她。”
少女顿时喜上眉梢:“那是!话说回来阿燕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样做,蜘蛛结的网就密呢?”
宜国盛产丝绸,临海的柳芽村又有“织女之乡”的称号,宜国的贡品“墨锦”便出于此地。小小村落百余户,家家都有一手绣艺绝活。因此对乞巧节也格外重视。每逢七月七,纳七水、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拜织女牛郎,一系列庆典绝不含糊。
其中,穿针乞巧是让姑娘们上台排排坐,对着月光将五色线穿过九孔针,谁最快就是当年的“巧娘”。
喜蛛应巧则是各家各户抓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等到天亮时打开,谁的蜘蛛结的网最密,谁就是当年的“织娘”。
谁要能当上巧娘和织娘,那可真是出去时都走路带风,骄傲得不得了。
喜蛛年年比,蜘蛛结网谁能赢,多半还是靠运气。柳溪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就不靠运气,抓了三只蜘蛛,关进三个盒子,每个盒子打开后,蛛网都能密密麻麻。
这个人,就是跟丈夫一起遭遇海难漂来柳芽村的阿燕。
柳溪还记得那天天刚亮,她跟阿爹出海捞海带。海带没捞到,小船撞到了一只大箱子。
那箱子“咔嚓”一声,竟从里面打开了一扇琉璃窗,窗户里,一个蓬头垢面、脸上有伤的女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半晌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遇到人了。”
阿爹用绳索把那箱子系在自家船尾上,一同划回岸来。
在那女子的指点下费了好些力气,砍卷了三把斧头,才把箱子砍开。
这才发现,箱子里居然还有一个男人。
一男一女,女人能走,但双肩受了重伤。男人则是心口受伤,高烧昏迷。
阿爹说,也不知这两人在箱子里漂了多久,怎么活下来的。总之,请大夫来看,阿燕没啥事,养养就好了;那男人的伤却拖得太久,虽然愈合了,人却始终昏迷。大夫束手无策,说只能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阿燕跟那男人留在了她家。箱里除了那个碗口大的琉璃窗,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琉璃典当成钱请了大夫后,也没了。阿燕十分过意不去,想干活抵债,可她双手受伤,能干什么活啊?
阿爹年轻时走南闯北做生意过一段时间,眼睛很毒,跟她说这两人非富即贵,恐怕是遭遇了什么大事才流落到柳芽村来的。收留他们,是大福气,但恐怕也是大祸端。
阿爹犹豫了整整一夜,最后带着她去阿娘坟前烧了三炷香,求阿娘保佑,最终还是留下了二人,并叮嘱她莫要对外多言,就说是远房亲戚来投亲的。
“你看见那姑娘的眼睛没?”阿爹对她说,“那眼睛太灵了。你跟她多接触接触,没坏处。”
就这样,眼看乞巧节快到,她硬着头皮去抓蜘蛛,怕得哆哆嗦嗦时,阿燕突从墙外探出头来,问:“你在做什么?”
得知喜蛛的风俗后,阿燕道:“这只恐怕不行。”
为啥?她不服气。这还没关盒呢就诅咒她赢不了,柳溪有点生气。
结果第二天,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只有一根丝。
柳溪当即捧着盒子去找阿燕,阿燕正在给她男人擦脸,她偷瞄了一眼,啊,那男人长得可真好看,比村东的张大哥还要俊。
难怪阿燕对他不离不弃的。
柳溪心中嘀咕了几句后,便厚着脸皮向阿燕求教。阿燕将男人的被子盖好,眨眼道:“走,咱们抓蜘蛛去。”
阿燕手不方便,只能她抓,吓得她哇哇大叫。最后天都黑了,凑齐三只。第二天盒子打开后,密密麻麻全是完美的圆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呆了。
阿燕抿唇一笑:“很简单。你之前抓的那只是长妩蛛,用几根粘丝就能狩猎。而这三只,都是圆蛛,擅长结圆网。还有,蜘蛛喜欢有风的地方,要把盒子开几个小口,对着风吹,它们就会织得勤快。”
柳溪震撼地看着这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高挑姑娘:“阿燕,你懂的可真多呀。”
如此过了几天,阿燕肩膀上的伤好些了,她便写了封信,信里好像还夹了根鹤翎,托阿爹去县里卖绣品时寄。结果邮驿的信使一看收信地址,就说要三匹帛。阿爹没有那么多帛,只好又把信给带回来了。
阿燕那天坐海边看了整整一夜的海。
第二天,便来打听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赚钱?绣花呗。阿燕说她不会绣花。那描花样也行。一个新花样三文钱,她要赚够三匹帛,少不得要画个上千幅。
阿燕当时就撞了几下墙,然后去推她男人,嘴里嘀咕着:“你快醒醒啊,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啊……”
柳溪想,是哩,那男人要是老这么病着不醒的话,长再俊也是个累赘,还不如早点升天的好。
一晃就是乞巧节。阿燕的手还没好彻底,三天才描了一个花样出来,还歪歪扭扭的。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索性就来陪柳溪分线了。
如此一刻钟后,线分好了,天也快黑了。柳溪捧着线盒准备走,道:“你也跟我一起去吧,见识见识我们这里的乞巧节,保管比哪儿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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