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蔚郡主已于去年春天出嫁,然而婚后跟夫君范玉锦成天吵架,不止一次发脾气回娘家闹和离。
因此,长公主倒也不慌,倒了一杯热茶过去,柔声道:“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了?不气不气,说给娘和宛宛听……”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给方宛。
方宛连忙讨好地上前:“是啊,郡主,这次范郎君又做什么荒唐事了?”
“宛宛,你可千万听我经验之谈——不要嫁人!这没嫁人前金枝玉叶如珠似宝,嫁人后就是草!娘啊,让我和离吧,我就能回来陪您了,咱们一辈子相依为命不也挺好的吗?为何让我去受那范家人的气啊!”荟蔚郡主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长公主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你说,范家人给你气?”以往荟蔚闹脾气,皆是因为跟范玉锦不睦,范尚书跟其夫人却客客气气,不敢不敬。可看女儿这意思,范家人也开始摆谱了?
荟蔚郡主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范玉锦作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每日里没啥事,就是吃喝玩乐。前阵子迷上斗马,一日外出看见一匹瘦马,他眼神毒辣,一眼看出是匹好马,当即缠着主人要买。主人不但不卖,还揍了他一顿。然而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那人竟是韩丰——新科武举状元,范玉锦就此死皮赖脸地要跟人做朋友。
“不顾身份要跟穷山沟里出来的武夫交朋友也就算了,还要跟人一起从军,娘,你说说他是不是疯了?更疯的是公爹,不阻止,竟还鼓励他,一口一个男儿有志向雄鹰当飞翔。飞飞飞,就范玉锦那拔了毛的公鸡样,能飞得起来吗?”荟蔚郡主边说边哭,拉着长公主的手道,“娘,你要为我做主啊……”
“你说,玉锦要从军,而范尚书答应了?”
“是啊,当晚婆婆就来我屋,唠唠叨叨地劝我。我一听就怒了,这是好日子过够了,自寻死路啊。边境那种苦寒之地,岂是范玉锦那种弱鸡能待的?”
长公主沉着脸若有所思。
“而且他一走就要好几年,我怎么办?守活寡吗?与其如此不如和离,他爱吃苦受累他只管去,我回府来侍奉娘亲!”
长公主长长一叹,拍了拍女儿的肩:“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但婚姻大事,岂能说离就离,你且忍忍,娘试试看,能不能让玉锦改变心意。”
长公主又劝了半天,最后以妆容乱了为由让侍女们带荟蔚郡主去沐浴梳妆。
荟蔚郡主哽咽着去了后,长公主陷入沉思。
一旁的方宛也不敢走,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需要我如何劝郡主?”
长公主的目光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才又叹了口气。
方宛自入公主府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如此沉重的模样,心中狂跳:“怎、怎么了?”
“范玉锦从军之事,怕是无能更改。你这几日陪着荟蔚,试着劝她接受吧。”
“为、为什么啊?”
长公主情不自禁地去摸架上的剑鞘,眼神幽深:“陛下比我们想得更远,而范临钧那老狐狸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做出了选择。”
“殿下的意思是?”
“你可知我为何执意将荟蔚嫁给范玉锦?”
方宛慎重地思考一番,才回答道:“一来范家家业殷实,范临钧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会亏待郡主;二来范玉锦虽然纨绔,但品性纯善,是可托付之人;三来范夫人性格绵软,不难伺候。”
“你说得都对。但最重要的是,范家是保皇派。无论时局如何变化,他们永远站在当权者那边。皇兄在位时,他们对皇兄忠心耿耿;陛下继位后,他们对陛下一心一意。而陛下,也很清楚他们的忠诚。”
方宛面色微变,听出了言外之意。从偷听到秋姜和长公主的对话时起,她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长公主有不臣之心!可这两年来,又没看见她有什么举动,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现在听长公主的意思,分明是在为日后留后路啊!
“我所图之事,若输了,自是粉身碎骨,但若成了,也未必能有善终。将荟蔚托付给范家,希望到时候大厦倾覆之时,能留她一线生机。”
方宛不禁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所图、图之事是……是、是什么?”
长公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看得方宛心惊胆战。
“我所图之事……你真想知道?”她朝方宛走了一步。
方宛吓得双腿一软,“啪”地再次倒地:“侄女知错,再不问了,再不问了!”
长公主冷笑道:“幸好你悬崖勒马,及时打住。否则,如此愚蠢,我怕是不能助你登上后位了。”
“我、我还有机会成、成为皇后?”虽然害怕,但听到这个,方宛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长公主将她的期冀全部收入眼中,一笑道:“当然。”
“侄女必定一切都听殿下安排!”方宛千恩万谢。适逢侍女来报,荟蔚郡主找方宛,方宛便跟着出去了。
长公主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变得森冷:“不仅愚蠢,还贪婪,迟早坏我大事。”停一停,却又叹,“荟蔚却离不开她,罢了,看在荟蔚和清池的面子上……”
提及方清池,长公主再次伸出手,抚摸那把剑:“快回来了吧?也该回来了啊……二十一年了……”
浮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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