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武英堂中,有数人身介寒甲,腰悬横刀,正襟危坐。
上首,一名身着月白长衫、样貌清矍、颔下一缕长须的儒生手捧一杯清茶,看着堂中兵戈肃然的众人,无悲无喜道:“大都督信上所说的人已经入城,现居于西平苑,诸位以为如何?”
清矍儒生轻抿了一口热茶,双眼微眯,半开半阖的双眸中有明光闪烁,灿如星辰。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书生独有的清傲孤高,清晰地响彻众人耳畔。
“哼,一个小娃娃而已,何须在意!”一名身材壮硕、眸似铜铃、满脸络腮胡须的男子不屑道,言语间,仰首一碗烈酒下肚,身上鳞甲叮当轻响。
“魏将军此言差矣,毕竟是大先生和都督所荐,岂可怠慢?”与身材魁梧男子临座的一名中年男子摇头道。
男子而立之年,疏眉朗目,虽是身着鱼鳞明光铠,腰悬横刀,但一举一动文雅舒适,少了几分边城男儿的豪壮,仿若提笔堪赋锦绣文章的儒生。
“肖将军的意见呢?”上首清矍儒生看向左旁一名身着漆黑铠甲的男子,男子面容苍白无暇,须眉皆白,唯余一双瞳眸漆黑如墨,沉凝若夜,白黑相间相映若鬼似魔,全身上下无半分生气。
男子微微垂首,听见上首儒生的话语后亦未抬头,仅有阴森透骨的声音缓缓响起,显得异常年轻:“无需理会便是!”
“好冷,好冷!我说肖大将军,你就不能不这么说话吗?要冻死人啊这是!”
森冷男子旁边,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窝躺在椅内,懒洋洋轻笑着:“我们的命,我看还是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比较好!”
就在此时,后堂有脚步声缓缓响起,步履间,舒而清,如是踏勘在云岚山溪间,间或又雄浑若山峦,稳而重。
听闻脚步声,厅中五人瞬时起身,正衣襟而危立,届而一名须发黑白参半,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缓步踏入厅堂。
“都督!”
五人抱拳而立,神情肃然。
“无需多礼,学礼,你也坐吧!”
男子声音沉肃稳重,顾盼间似有风雷,令人凛然生畏。
“学礼,人已经到了吧?”
“是,现居于西平苑!”清矍儒生点点头道。
“大都督信中有言,此人为大先生所荐,当有奇才。不过沙场之事,非是纸上谈兵,机谋诡谲,瞬息万变,一步失,就是步步失,就是千万人之性命,不可轻易假于他人之手。所以,先行观察他们,若其真如大都督所言,再行委用不迟!”
“北莽大军即日将至,派人继续侦查,严密监视北莽铁骑的一举一动,见小事可言大义,任何细微举动,皆不可遗漏,尽要汇报于我!”
“动员全体百姓,修筑工事,严查城内陌生人,一刻不得松懈!”
“严守城门,至今日起,一律许进不许出,凡闹事者,就地格杀!”
“严令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懈怠,如有违令者,一律军法处置!”
······
西流关外,昨儿个夜里还是莽莽苍茫、无际无碍的万里雪国,但忽如一夜春风来,风雪消尽,万物复苏,显露出青黑的土壤,一眼看遍,山野尽带森寒甲。
漆黑的铁甲,黑沉的战马,仿似一片沉厚浊重的阴云,随着狂风一夜间聚啸西流关下,为西流关的单调雪白添缀了几缕醒目与艳丽,但也多了几分比凛风冽雪更肃杀的味道。
北莽黑水骑,来的突兀,在西流关所有百姓还在睡梦中、毫无半分准备的情况下,南下西流关。
然后,就是一轮冲锋与骑射。
西流关外,本是一片坦途阔野,但为了防备北莽铁骑的冲锋,被百姓士兵挖掘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渠壕沟,恍若纵横棋布的创伤与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北莽黑水骑,为北莽铁骑中的精锐,兵是北莽军伍中的百战之卒,马是牧场沃野中的千里良驹。
当黑水骑开始冲锋时,兵挽弓,马嘶吼,铁骑踏风雪鼓,方圆数里之内鼓声阵阵,有黑水滚滚涌向西流关;然就在临近那些沟渠时,黑水戛然而止,有铁索寒甲相撞,泠泠寒音响彻云霄,马鸣萧萧。
声稍熄,黑水骑纵挽雕弓如满月,黑水箭呼啸而出,箭连箭,数万箭枝撕裂风雪,如是银河倒挂,煌煌黑水大雨从天而降,声接声,音映音,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天地间,仿若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莽莽而唯余黑雨临关。
一轮箭雨后,三万黑水骑意料之中的没有继续冲锋与进攻,勒马而退,如一片黑色云彩,无声无息间消失无踪,就像两个熟识的人,相互间打了个招呼而已。
待黑水骑稍退,西流关城门洞开,一抹抹白马银骑鱼贯而出,缀着退入夜色的黑水骑,融入风雪中。
既然是打招呼,你送我一礼,我自当还你一礼,礼尚往来嘛!
少顷,鱼肚泛白,从黑云间隙淌下的微微亮光,杂乱地散落在西流关前,映起点点滴滴的荧光,将关外未及掩覆的蹄印大道,映照得清清楚楚。
静寂的天际,倏忽被低沉的雷鸣音撞破,莽莽相接的天地尽头,渐渐被漆黑湮没,继而不断向前蔓延。待及天空再澄明透彻一些,那漆黑,真真切切地映入西流关所有将士的眼帘。
那黑潮,是北莽步卒。
临先的北莽步卒,手持数丈高的精钢盾牌,一步步向前压进;中间的步卒,则抬着飞江、云梯、木幔、撞车、攻城车等攻城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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