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玑坐没坐相,永远不肯按照说明书使用椅子。只要椅面够大,他就必须把脚丫子搁在上面,有时候戳着,有时候盘着,生怕需要抠脚的时候够不着似的。
其实他以前还愿意把脚往桌子上搭,这就很不像话了。
盛灵渊和风细雨地说过两次,某人不痛不痒,都当了耳边风。于是第三次,陛下就直接把他捆了,捉起来施以十大酷刑之番外——挠脚心。挠得宣玑鬼哭狼嚎,丧权辱国地叫了八声哥哥才算完。
从那以后,宣玑就改掉了这个坏习惯,盛灵渊也在总局内刊上有了个花名:“被绳之以法的犯罪分子盛某”。
“啧。”盘着腿的宣玑调出橡皮擦,把他刚在平板上画的半个咒抹了。
宣玑伸了个张牙舞爪的大懒腰,把自己铺在了书桌上,立起两根手指,“走”到长桌另一角的盛灵渊面前,扒拉他的东西求关注:“巫人咒怎么这么多讲究啊,好烦啊!”
盛灵渊正在摆弄一台新相机,攥住宣玑的手指,解救了被他按在桌上摩擦的说明书:“放那吧,禁咒部分我来。”
宣玑诈尸似的往前一扑,把竹简和平板一起扒拉到胳膊底下:“不行,我来!”
宣玑不想让盛灵渊再碰《东川巫人书》,于是自告奋勇来代笔,让陛下在旁口述。
这一代,他才发现自己在东川那几年可能除了跟阿洛津隔空拌嘴、就是馋嘴了,没干什么正事。有关巫人族的一切,他都只知道个大概,咒术学得囫囵吞枣,看似熟悉,往下挖两三个问题就得露怯,于是顺便补起课来。
到了系统论述巫人咒的一部分,前面宣玑还凑合,禁咒部分问题大了。他见多识广,也能触类旁通,每个咒的原理听一遍就懂。
就是脑子说它明白了,手老不同意。
他没赶上丹离老师手把手教学的时候,有了身体后没人能指导他,全靠自己摸索,于是学的都是野路子手段,小毛病非常多。三千岁的大妖不是初学咒术的小孩了,纠正起根深蒂固的习惯异常困难。
宣玑本想从他最熟的“溯洄”画起,被陛下打回来好几十遍了。
“当时审那个瞎子通缉犯的时候,我随便画的‘溯洄’不也能用吗?”
“你能用,换个人未必。绘者画的巫人咒越简陋,对使用者要求就越高,以你的修为,只要知道手里拿的是什么咒,随便抹两笔也能凑合用。但如果是拿去给一个纯粹的凡……普通人用,就得一笔不错才行。”
盛灵渊顺手给他做了个示范,在空气里随便画了条圆弧:“简单的巫人咒都不用画出轮廓。”
说着,盛灵渊一弹指,沿着他画的那条弧线就“长出”了一串金灿灿的小花,飞到宣玑头顶炸开。只见金色的碎屑雪花似的落下,星星点点地沾到宣玑身上,像给他镀了层碎金。
盛灵渊在碎金消失前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下来。
这是个入门的巫人咒,巫人们节庆时添彩用的,比烟花效果好,还不污染环境——山神的孩子们不愧是环保先驱。
“溯洄有三层,每层千变万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你这一章还是先从最简单的禁咒开始吧。”
宣玑“哦”了一声,开了个新的空白页:“最简单的是哪个?”
盛灵渊丢开相机,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握住他拿笔的手。
垂落的长发落进了宣玑领口,他肩膀下意识地一紧,盛灵渊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住他胸口:“别乱动,挡我视线了。”
宣玑:“……”
摸哪呢!耍流氓!
没等他心猿意马,陛下就按着他的手,行云流水地在平板上画了个异常眼熟的巫人咒。
宣玑一愣:“惊魂?”
“惊魂是巫人禁咒里,唯一一个简单结构的,一笔可成。”盛灵渊说,“我年少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惊魂’是禁咒。”
单一张“惊魂”,其实就是让人做一场噩梦而已,普通人不小心中招,效果就跟睡前看了鬼片差不多。按理说,不论是危险性还是复杂程度,它都不太够“禁咒”的格。
盛灵渊曾经去请教过巫人族的老族长和大圣,俩人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族长支支吾吾地说了些“小孩子受不得惊,易受邪气侵体”之类的废话,暴露了自己其实也不明白。大圣因为水平比较高,人也比较坦诚,直白地告诉他“将惊魂归入禁术,疑似祖先笔误”。这么多年一直这么误下来了,大家尊重传统,也就这样了。
盛灵渊半懂不懂地接受了大圣的说法,直到他后来滥用惊魂,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天魔躯赤渊火烧不尽,雷劈、斩首、断肢、甚至四分五裂——只要魔气没有尽数回归赤渊,都能恢复如初。
只有惊魂能在他身上留下不可逆的伤害。
“此咒看似简单,在天道术规中,应该是所有巫人咒中等级最高的一个。”
宣玑把电容笔一扔:“说起这个,你晚上能不能好好睡觉!”
当年盛灵渊给没捡回记忆的宣玑当家教,冷酷地要求宣玑通宵自习,并不是因为老师魔鬼——老师没有严于待人宽于待己,他自己确实不睡。自从伤养回来,他晚上就最多陪宣玑闭目养神一会儿,哄睡了宣玑,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宣玑只要半夜醒过来,一摸旁边,必定是凉的。
像他们这样的修为,入定打坐一刻,足以养神,睡眠不是刚需,属于偷懒放松——抱着暖烘烘的被子睡个好觉当然比打坐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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