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喃着阿衡。
阿衡。
阿衡。
阿衡哎。
一遍遍。
忽然起身,疯了一般,在雪中,跌跌撞撞。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他怕被温衡抛弃。
那样脏的东西,给那么温柔干净的女孩,遍体鳞伤的言希,想着追回,太可怕。
辛达夷看着我和我妈,警戒得像个小兽。
他和思莞、思尔匆忙回国。
母亲一直自若,微笑着,我回去,还有一出戏。
“陆流,你的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抢回来。”
她这么说。
母亲第三天,打电话,笑了:“游戏又增加了些难度,你还敢继续下去吗?”
所谓难度,就是指温衡对言希的不离不弃。
我笑不出来,看着窗外的晴雪,淡淡开口,还由得我不继续吗?
言希得了癔症,闹得轰轰烈烈,园子让一个病人搅得天翻地覆,利益,亲情,权衡,他们的戏,从不会落幕。
我从不怀疑言希会自己走出来,即使听说医生几乎对他判了死刑。
言希何等高傲,怎么会容忍自己一直处于那样痴傻的状态?
温衡?
温衡不过是催化剂。
没有温衡,结局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我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
在过往的十八年的岁月中,我一直以为,自己明白苦难的意义。因为,我亲历苦难,亲见苦难。纵使衣食无忧,纵使人上为人,这二字依旧无法摆脱。
譬如言希,是我诸多苦难中,最让人痛心的一个。
他第一次疯了的时候,我没有在身边;第二次,却已然麻木。
我痛恨自己,质问自己,为何会变成如此?可是,心中却总是忐忑不安而依旧绝望笃定地想着,言希会醒来,言希会原谅我。
这种笃定,源自于我相信,因一时义愤割掉的右手,永远会原谅左手。这是人之本性,虽然言希痛恨这种本性,但我此生,依赖他这种本性。
空闲之时,在我脑海中描绘过千万遍的,不是言希容貌的变化,而是,那个传闻中叫人无法忽略的陌生人——温衡。
我视温衡为言希对我的背叛,可是,当她真正从大院中消失的时候,无数次看着言希在播音室发呆沉默的时候,我才发现,也许,一切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太大、太深刻的颠覆。
我痛恨,嘲弄,而后扔给了言希一个陈晚,这个和相片中的女子有八分相像的少年。言希在cuttingdiand看到他的时候,自始至终,没眨过眼。
我要他温柔体贴,我要他会做排骨,我要他学会对言希一心一意,我要他做到温衡做到的极致。
可是,他却失败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下着雨,陈晚走进我的办公室,满身是雨水。他抓着我的衣袖,悲戚地看着我,他说:“是你败了,陆流。”
我败了?我怎么会败?愚蠢的爱情不是唯一的标准,拥有这个所谓的唯一的,是温衡,不是我。我没有败,我不会败。
大学时,曾经做过一道逻辑分析题。
欧洲人很欣赏中国的《高山流水》,它是中国古典音乐中的瑰宝。那么,请问,身为欧洲人的willia《高山流水》如何感观?
答案是热爱。因为不是不欣赏,所以只得热爱。
《高山流水》之于willia如同,言希之于陆流。正因为没有选择,所以热爱得如此浓烈。
而陆流之于言希,却永远无法热爱。他的热爱,他的隐忍,他的无法发泄的感情,全部对准了温衡。
若有可能,若是想要杀死一个人代表中断一份爱意,那么,温衡在言希心中想必早已死而复生千万次。
温衡像毒品,无法戒掉、无法丢弃、无法忽略,即使微弱,即使隐蔽,即使无处生存的存在,我也无法掐断这种存在,更何况自制力自幼尔尔的言希。
我曾经看到过言希和温衡在马路上闲逛,他们靠得那么近,却没有牵住彼此的手。许久之后,在夕阳中,言希低下了头。他的手的姿态很奇怪,距离温衡很遥远,却一直那样僵硬地维持着。
我也低下了头,可是,低下头的一瞬间,步履有些踉跄,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言希僵硬的维持,原来只是为了握住温衡双手的影子。他一步不肯退让,狐疑而卑微。这不似我,可是,这样的一瞬间,被逼无奈的我,却只能停在距离他们很远的距离。
我看着他们远去,静静地坐在树下。风吹起的时候,我想起了还年幼时,和他一起安静坐着数落叶的时刻。
我以为我们还是我和他,可是,他不要我们。我们,只剩下了我。
我们中只有我,还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的不断回忆着过去,伴随着痛苦,不断不肯忘却的回忆。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如果,友情、亲情无法包容我对他感情的全部,那么,转向爱情的对他的全部感情,教陆流甘之如饴。
也是这一刻,我们已经远离,无论曾经,如何朝夕相伴,无论曾经,多么企盼过,这样朝夕永恒的一辈子。
我热爱言希,非常热爱。
独自一人时,我曾经听一首无人哼唱的曲子。那张黑胶唱片磨得太久,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字迹。我不知它的名字,却一直听着。
有些人总是自诩自己如何念旧,用过的圆珠笔不肯丢弃,走过的街道不愿替换,爱过的初恋不肯相忘,这是诸如温衡之类的傻瓜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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