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暗暗心惊,没想到洪水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上午听到黄河决堤的消息,半夜洪水居然就越过几十个村落,直达他们这里,可以想象府城没挡住洪水,途中的山头村落没有成为洪水的障碍,河流没有成为疏通洪水的沟渠。
府城如何了?
县城如何了?
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消息,张硕也不知道。
他驾车回家途中,路过清泉村和沙头村,在村口善意地吆喝了几句提醒他们,但是他们所在的山上只有零星几个沙头村和清泉村的村民,不知道其他山上有没有他们村的人。
没有入睡的人、或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人,有志一同地站了起来,低头看向可能从山脚下汹涌而过的洪流,默默不语,唯有眼圈在黑暗中红肿得厉害,眼泪掉下无人看到,压抑了一整天的焦虑、紧张、庆幸或现于脸上,或藏于心中。
希望洪水不会来,没想到还是来了!
暗暗庆幸他们得到消息后率先逃离村庄,跑到山上避难,那些留在村里、或是没有得到消息的人,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突然,寂静中传来微弱的哭泣声,慢慢的,从一声、两声、三声发展到一片、一大片,和庆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是所有人的亲人都逃出来上了山。
他们不知道在别的山头有没有自己的亲友。
“这么大的洪水,俺家的房子怕是被冲没了,那是泥墙茅草顶,下几个月的雨本来就摇摇欲坠了,可惜俺家里头还有好些没来得及搬出来的粮食。”
“俺家也是,不知道俺家的地窖能不能躲过这场洪水。”
“你们只是没了房子和粮食,人却没事儿,可是俺家里还有人。俺摸着黑才把老爹背上山,正想回头,就听见洪水的声音了,可怜俺老娘还在家里呢!”这是来得比较晚的人,捂脸痛哭,暗恨自己知道消息太晚,只来得及把老爹背出来。
“快别哭了,能逃出来就不错了。俺村里好些人都没逃出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洪水冲走,光听这么大的声音就知道洪水不小。”
“估计是没命了,这可是洪水,哪年的洪水不要人命啊?”
“是啊,哪年的洪水不要命?”
“咱们老百姓就盼着年年风调雨顺,就盼着年年丰收,可是老天咋就这么看咱们不顺眼呢?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前几回大旱大涝好歹赏了一口粮食,今年啥都没了。”
“知足吧,咱们在这说话的人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还是大青山村的人有本事啊,里长为人也好,他们咋就那么有福气,张屠户知道消息立即就告诉全村人一起逃出村到山上来避难。哪像俺们那村,等里长家的人都拖家带口地出了村子,俺们才知道洪灾快来了,慌里慌张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搬出来。”
“大青山村的里长确实不错,张屠户尤其仁义,知道消息都没忘其他人。”
“多亏了张屠户一路吆喝,俺们村子和清泉村才知道消息,就是咱们两个村距离西山远了些,走得快的像俺们这些人首先就爬上山了,走得慢的就不知道如何了。不过俺们知道的消息早,除了老人孩子,再慢都该到西山了,应该能躲过一劫吧。”
哭声、诉苦声、感激声,非常的嘈杂,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波涛汹涌之声。
秀姑站在车厢门口,打着伞,仍能感受到雨丝飘落,她看不到洪水,却能想象到水流是何等湍急,可以想象到洪水席卷而过后,村落凄惨成何等模样。
天灾跟前,人是如此的卑微,如蝼蚁搬卑微。
“媳妇。”张硕走到她身边,安慰出声,“别难过了,咱们一家人都在这里,等洪水退了,会好的。”节省点,带来的粮食够他们吃上两个月,而且,沉重的铜钱虽然留在了地窖里,但是黄金他却揣在身上了,以防家里的房舍地窖挡不住洪水,所有财物付之一炬。
听着周围的哭声,秀姑心里一片酸楚,“如果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咱们村子里的人……”
她语音哽咽,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死神擦肩而过,她从来没有感受到死神距离自己这么近,距离自己的家人这么近。
张硕握着她的手,道:“这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了吗?咱们村子里的人全部上山了,培婶子断了腿都被儿子背上山了,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大家一定会平安无事。”
“希望如此。”秀姑低语,随后忧心忡忡地道:“可是,硕哥,洪灾之后必有时疫,蚊蝇鼠虫无一不毒,便是水也不干净,更遑论死去的牲畜家禽和人了,若想平安无事,谈何容易?小野猪这么小,他才五个月,我们一定要防范时疫发生,不能有一丝疏忽。”
以为避开洪水就算结束了吗?不可能。
根据她所知道的,古时一向是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而洪灾之后必有瘟疫,基本上人人都知道,这么多的人在山上,短时间内无碍,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张硕悚然一惊,不觉想到自己十几岁时村里先是大旱,然后是大涝,大涝之后死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得病死的。那是一场瘟疫,官府都派人来了,凡是患病之人全部送入单独的地方,死去的人令其家人立即将其焚烧掩埋,家人死绝者则由官府派人如此处理。
对于夺去无数人性命的瘟疫来说,百姓有应对的经验,凡是上山的基本都带了食水和生姜等物。只有自己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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