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璐说:“是我在和他闹?”
沈钊点头,“是是是,今天是他过分了。可他都快80了,身体不好,脾气比年轻时还差,咱们当儿女的得多多包容……”
沈钊语气无奈,沈一璐的动作也顿住。
他说的她都明白。父亲已经老了。到了他这个岁数,还能神智清醒地教训人已经是他们的运气。这也是她愿意回家,并且忍住不顶嘴的原因。
曾经压在她头顶,仿佛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父亲,他已经老了。
气氛有点沉重,沈一璐从手袋里取出个白瓶子,倒了几颗药在掌心。沈钊知道她心脏不好,年轻时拍戏太拼命,落了一身的病根,这只是其中之一。
他连忙递上白开水,“又不舒服了?”
沈一璐面无表情吞下药,再喝了口水,“不,我只是想告诉你,身体不好,可以借病耍性子不止那一个。”
沈钊哑然失笑。
沈秉衡打完电话还需要人伺候,沈钊继续做牛做马去了,沈一璐独自上了二楼,顺着走廊无意识地走着,打量四周。
这套房子她其实并不熟悉。她是在四合院长大的,直到17岁离开家,都是住在那里。院子里有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夏天她喜欢搬把藤椅躺在树荫下睡午觉,哪怕被蚊子咬得一身的包。
在香港那些年,她最想念的就是那棵树,想念她住了十几年的院子。可当她五年后再回到北京,却发现四合院已经被推倒,爸爸买了套三层的别墅,她熟悉的一切都湮灭不见。
而这套别墅里,并没有她的位置。
他太生她的气了,搬家时连她的东西也不肯拿走,更不允许妈妈为她布置新房间。所以当她多年后重返故乡,才发现自己只能当一个客人。
她的脚步停下。右边是扇乳白色的门,黄铜把手泛着柔和的光,门上还挂着个牌子。没有写字,而是画了几颗小荔枝,听说是她和沈沣闲着无聊一起做的。
沈一璐推开了门。
房间对于小女孩来说算挺大了,客厅套一个卧室,再加上独立的洗手间,装潢成甜蜜的糖果色。虽然已经很久没住人,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的盆栽开得热闹。
宜熙随梁格回到大陆后,基本上都住在南京,但因为外公外婆思念,她也曾在暑假到北京小住。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无论是沈秉衡的房子,还是沈钊的房子,都给她准备了专属的房间。
沈一璐走进去,随意在沙发上坐下。对面正好是一张巨大的照片,13岁的宜熙活泼可爱,抱着只雪白的萨摩耶在草坪上大笑。
沈一璐揉揉太阳穴,有点想不起来,上一次亲眼看到这笑颜,是在什么时候。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机会看到这样的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像媒体说的那样,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
她看到的她,都是冷漠而带刺的。
上一次分开时,她说,又是这样,你永远是这样。
她说,哪怕你只是对我稍微温柔一点,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说,妈妈,让我们变成敌人的不是我,是你。
这一切就像挥之不去的魔咒,时不时出现在她脑海。她说话时的表情,眼中的控诉和强烈失望,还有隐约的泪光,它们纠缠在一起,拷打着她,甚至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沈一璐下意识苦笑了下。她不在意的,她原本是真的不在意的。但也许是沈钊说的那样,她岁数大了,所以开始不断想起从前的事。她的小时候,她的第一段婚姻,还有这段婚姻的产物,她的女儿。
一开始,她把这个孩子当做她对爱情的奉献,因为梁格喜欢孩子,她不可能打掉他们的骨肉。孩子生下来后,她没有在她身上花费多少心思,有时间要么和梁格在一起,要么就是出去拍戏,为东山再起费尽心思。
后来,他们感情不好了,她便连最后的耐心也磨尽,有时候宜熙来跟她撒娇,都会被她冷漠拒绝。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她以为小孩子不会有感觉,她甚至没有把她看做一个有着敏感情绪的个体。当她终于反应过来,尝试和她接近时,小女孩已经学会用冷漠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她讨厌那眼神,更讨厌在女儿这里也弄得一团糟的自己,于是连这唯一的尝试都放弃了。
然后,她就随父亲离开,她们从此天各一方。
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再婚之后立刻生了cryal,想让一切重新开始。可能她依然比不上别的母亲,能够对孩子体贴备至、奉献一切,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已经做到了极限。
房门被轻轻敲了一下,刚刚才被她想起的cryal犹犹豫豫地探进半个身子,“妈咪。”
她不作声,cryal只好进来,“你怎么在姐姐的房间啊?外公已经不生气了,舅舅让我来叫你下去……”
和宜熙一样,cryal也曾回北京小住,家里一样有她的房间。沈秉衡并没有把跟女儿的矛盾牵扯到外孙女身上,不过因为怜惜宜熙从小跟妈妈分开,对她要比对cryal更疼爱些。
沈一璐问:“你姐姐结婚了。”
cryal眨眨眼睛,“我知道啊,满世界都知道了吧?连我加拿大的同学都在k上问我,她是姐姐的影迷呢!”
她忽然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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