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有苏家的有苏南仪诞下了有苏氏的继承人。
一个是无余鉴苟掉了。
中层宫殿里的继承人,在还是婴儿时,会装在一个大篮子里。篮子里面会事先铺上几千层不同纹样花色款式却一并柔软温暖的布料和无比贵重的玉器饰品。这样做的目的时为了让刚出生的婴儿适应荃树中层的光线,好让他们能继续呆在树上,不被赶下去。有苏和无余两家的篮子更为豪华,还有华丽的透明帐幔来隔开蚊虫。
可那一天,无余鉴苟的篮子掉了。
还没等中层宫殿里的人反应过来,有苏氏那位刚生下来的女继承人,才被人擦洗干净放进篮子。
她的篮子,也掉了。
对于秀峥来说,有人从树上掉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个个人从树上掉下来的故事,她从小到大,听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对树上的宫殿里的人来说,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从树上掉下来。虽然不管从哪层宫殿,只要彻底掉下来,就不免一死。底层宫殿要掉也就直接掉下来了。中层和高层的上树者,掉下来时有可能被低一层的宫殿和树枝接到,免于一死。有时候他们就顺势在那层宫殿生活下去,有时候他们养好了伤,还能回到原来所在的宫殿里去。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不但自己狠狠摔在了地上,还连带砸了低一层的宫殿、人、树枝,所因此遭殃的、牵扯的就太多了。无余允常的妻子纪恩就是摔下来大难不死的。要不然本在高层宫殿的纪恩是绝无可能瞧得起无余允常的。摔下去,是上树者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梦魇,几百年过去了,哪怕睡在由役使们精心制造稳固如铁的宫殿里,依然有人在进入梦乡前不忘把自己绑在床上。
飞得越高摔得越惨嘛,秀峥一直以来就深谙此理。
对于有苏南仪而言,最大的梦魇也是摔下去。
不过不是她自己,而是她那刚出生的、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母亲的奶水的女儿。
刚生完女儿的有苏南仪得知无余鉴苟掉下去的时候,正在荃树中心枝干的环形祭台上和丈夫有苏率鹤一起拜谢高层宫殿持有火镰的长使们,她沉浸在女儿出生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而纪恩就不一样了,她像是被抽光了心神,对无语允常说:“还能是怎么掉下去的啊,肯定是有苏族人剪掉了绳子,他们嫉妒我们鉴苟很久了。”
其实纪恩和无余允常两个人都知道这事来得太蹊跷。中层宫殿里的三个较小家族都没有理由让无余鉴苟掉下去。千代千乘族里的人没有立场,绮里善虽是有苏南仪的父亲,但实在是一个半点胆量都没有的人,而且有苏家已经有继承人了,他们没有动机。
而有苏家的人就更不会弄掉了。虽然有苏家和无余家代代世仇,但有苏家根本不会做这样没脑子的事,他们两家当中任何一家出了事,都必定先怀疑对方,再加上女继承人已经出生,就算他们之前有嫉妒,现在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在一旁服侍纪恩的穿深蓝衣长袍的仆从步皋星却没有他的女主人想得那么深远,他只当女主人真觉得是有苏家。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去有苏家剪掉了绳子,兴高采烈地向纪恩求赏。
纪恩和无余允常望着步皋星,霎时有一种想要北枝太平楼,一跃解千愁的冲动。
他们只好领着步皋星到有苏家承认错误、赔礼道歉,挨骂、挨打、甚至挨推,都认了。
有苏夫妇又能说什么呢?两家的仇恨好不容易从上一代开始缓和,总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吧。两家的继承人都掉了下去已是不争的事实,只盼着他们还能活着,但愿那一篮子的金属饰品能足够重,不至于被海风吹走。若是有一天浅鸠圣主开开恩,能让他们下一次树,把两位继承人寻回来。
无余夫妇战战兢兢地回余禅宫了,他们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一岁的无余鉴苟当时换下来的小衣服,用尽力气闻闻上面残留的温暖。只是那步皋星,怕是受到了没能讨好主子却差点丧命的惊吓,回去时摔下树了。
有苏夫妇怔怔地望着枝上剩下的那半截绳子,不禁苦笑。自己当时还嘲笑无余家起的名字难听,可现在,连给亲生女儿起名字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两个掉下去的婴孩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掉落,彻底改变了中层宫殿对待新生儿的制度。自那以后,中层宫殿的人改造了正东方的不禄宫,改名祺祥宫,挖空顶层和部分侧面。这里成为了所有新生儿出生头两年的住处,日夜有深蓝衣长袍仆从守卫着。
有苏南仪把那段绳子解下收藏,算是留个念想。于此同时,荃洲大陆的西南角和西北角的两户人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西南角癸辛山脉脚下的恩秀村,是由当年宫殿建造完成赶下来的役使后代们建成的。秀农和妻子秀眉做些小生意,算是村里富庶的人家了。彼时的秀农去溪边帮妻子一起打水,却发现了顺水流下的婴孩。
那婴孩又小又弱,秀眉抱着她,想起了自己家里八个月大的儿子。
于是秀眉给孩子喂了奶,重新包裹好,和秀农一起抱着孩子去见族长。
族长秀鸾把包裹打开来看了看。她是恩秀村建村以来第三位女族长,做事向来慎重,很受秀氏一族人敬爱。
“是个女孩。”族长有些犹疑,“不过,臀部那里好像有什么疤痕。”她眉头稍皱,嘴里嘟嘟囔囔的。
“这个疤痕有什么问题吗?”秀眉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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