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是个怕痛的人。
虽学医,自己却怕打针,但凡生了病,凡是能吃药的,绝不肯输液打针。
她也算是想象力丰富的人,可就是给她月球表面一般坑坑洼洼的脑洞,她估计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送到刑部诏狱来,亲身体验这种种可怖的刑罚,堪称惨烈至极的疼痛。
眼神涣散意识模糊之际,她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钟盈,那个如火一般热烈明艳的红衣少女。
心想,十年前洛城之变,钟盈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竟能受住那么多刑罚,也着实是够坚毅的。
她就不行,她差点真开口招了。
不就是要她承认自己下毒,承认了就是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打了无数个转,也不知是不是钟盈给了她勇气,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根弦竟愣生生绷住了。
她到底还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嘴里有铁腥味传来,想是嘴唇都咬破了。
她想起许多事,也想起那个冬夜,朗月当空,红梅映雪。
陵君行牵着她的手,送她回秋水宫的那个夜晚。
她想,她怎么会被这一点温情就给打动了呢。
竟然,天真地真的打算要留下来。
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竟然只是贪恋那一点温情,就生出了留下来的念头。
何其幼稚,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剧烈的疼痛如潮水猛烈侵袭而来,意识仿佛慢慢坠入被迷雾笼罩的深渊中,空不见底,晃晃悠悠。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问:“娘娘,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想,我倒是想说呢。
不如你告诉我,该怎么说?
再后来,那人说什么?她都没听清。
因为她的意识越沉越深,后来好像终于到了底?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哗啦。”
这么冷的天,一大碗冷水泼上去,晕过去的人也不见醒来。
刑部尚书祝俊彦皱着眉,心头焦急。
太后要他不惜手段,拿到解药?可看娘娘这个样子?倒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不过也是能忍,这样重的刑罚加身?竟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祝俊彦在方寸之间的刑室来回踱着步子,眉峰蹙成了山。
忧虑之余?更有隐隐不安。
本来皇后娘娘有罪,在后宫处置讯问即可。
可太后却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刑部。
事关皇上龙体,他不得不全力而为。
可皇上对这位大秦三公主?着实宠爱万分。
当初岱山猎场?仅带着皇后娘娘随行;与大秦结盟?万里迢迢?也仍旧带着这位娘娘同去。
皇上后宫仅有三人,除了这位大秦三公主?便是裴家与宗家的女儿。
然宫里有传言说?半年多过去?皇上从未踏足另两位妃子的宫殿?反而?没少去皇后娘娘的寝殿。
“不夜都都说,皇上为我美色所惑。若是皇上醒来?知道你对我如此用刑,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祝俊彦想到皇后娘娘对他说的这句话?心中忧虑更甚。
两国议和已定,皇上又宠她?按理说这位大秦三公主不该做下下毒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图什么呢?图自己死得不够快?
祝俊彦想,万一,下毒者真不是皇后娘娘,那皇上醒了,会怎样?
一念及此,竟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下属见他只是来回踱步,忍不住道:“大人,怎么办?要不要继续用刑?”
祝俊彦顿住脚步,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把娘娘送去诏狱,让人好生留意着,万不能让她死了。”
太后那边,只说她不肯招便是了。
再用刑,真要出个什么差错,他估计吃不了兜着走。
*
诏狱也是分等级的。
一般的犯人关在普通的牢狱,重犯另有地方看押。
秦落羽涉嫌给皇上下毒,又兼身份特殊,自然要关在看押重犯的地方。
秦落羽被扔进诏狱的时候,稍稍清醒了片刻。
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冰窖里,阴森寒冷得厉害,瞬间就被冻醒了。
她勉强睁着眼四下看了看,这牢房三面石墙,落着重锁的铁栅栏对面,是同样一间牢房,墙角,坐着一个人。
那人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缓缓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秦落羽明明疼得厉害,冷得厉害,感觉自己很可能分分钟就要挂了,可看见这个人的脸,竟还扯了扯唇,露出个笑容来。
“裴宋。”
一出声,才发现声音竟是嘶哑至极,完全已经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
裴宋面容还算平静,但眼底分明带了几分错愕,几分震惊。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方姑娘。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是方家出事了吗?
可方家若出事,那也只该跟方侍郎有关,她一个姑娘家,怎会被关进重狱。
秦落羽神智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醒,过分的疼痛让她心神有些恍惚。
裴宋问她什么她其实没太听清,只听见一个方姑娘。
她笑了笑,说,“我不姓方啊。”
她其实还挺想跟裴宋多说几句话的,可是没办法,脑子不听使唤,昏昏沉沉的,又冷,牙关都在打颤。
于是她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身上搭了条厚毛毡,虽然有些扎人,但还挺暖和的。
她躺了会儿,感觉身上还是很疼,便没起来,先躺着思索了一阵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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