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的某个雪夜,东南首府南安城,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她年仅半岁的婴儿,被赶出了家门。
很老套的故事。主母多年无出,几房妾室都生了女儿,唯有一个通房丫头生了儿子。
本来把儿子抱到主母房里养着,将丫头打发出去便是。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主母也是如此做的。丫头再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谁知这丫头却是主人最心爱的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男主人出于愧疚,在孩子满月后就替她脱了奴籍,打算正式将她纳为妾室。
这有些出格的宠爱,惹来了善妒的主母的不满。
而正当此时,主母突然查出有了身孕。再过几月胎儿坐稳,请来的大夫都说是男胎。
主母兴奋异常,却看那抱来的婢生子越发不顺眼。
丫头本来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做活,也****给主母立规矩,无意间竟听到主母对其奶娘老嬷嬷说,想等自己孩子生下来,就把这丫头养的贱种给弄死!
本来丫头还不敢相信,可好几次,她都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哭闹生病时,主母院子里的丫鬟对他爱理不理,已经将他当成了累赘。
等主母真的生下儿子,自己母子还有活路吗?
她曾婉转地对男主人提起,主母如今有孕,是不是让自己来养孩子?男主人也同意了,可主母却愈发不满:“一个死丫头罢了,你给她去了奴籍,要选好日子娶进门当妾室,又要让她自己养儿子,莫非将来还想宠妾灭妻不成?”
这诛心之言,丫头如何受得住?
从此她只得讷讷,唯求主母别太绝情,给自己母子一条生路。
然而有了这插曲,主母看这对母子的眼光,更加怨毒起来。
恰逢男主人有事出远门数月,他前脚刚走,主母后脚就找茬儿将丫头打了二十板子,丢进了柴房饿着!
丫头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剩半条命,想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活,却担心起那在主母房中的孩儿来。
毕竟家里还有老主母在,主母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关了丫头两天,就把她放了出来。只寻思着找个由头,将这女子远远赶离家中最好,免得男人回来了又被勾走。
一天半夜,主母孕吐不止,谁知另一屋里那孩子也病了,整夜苦恼。
主母心烦不已,令人将那孩子抱过来,拿着被褥就把孩子嘴巴紧紧堵着。
“哭不哭了!看你还哭不哭了!”
可怜的孩子没嚷两声,登时就背过气去。主母吐了一会儿回来,才想起去看那孩子,却像是没了气息。
一屋子丫鬟仆妇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主母回过神冷笑一声:“养不活的贱种,病死了也好!让他那没福气的娘把他带出去埋了吧!那女人也别回来了,我家仁慈,就不要她还这些年的嚼谷了吧,只是不许她带走任何东西!”
丫头身上伤还没好,茫茫然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手里就多了个襁褓。
她低头一看,竟是自己那久不见面的孩儿!
被告知孩子突然“病死了”,丫头简直要疯掉,马上跪下苦苦哀求主母请大夫来救孩子一命。
主母一心要把这两个麻烦解决掉,哪里肯再理她?三更天里,天寒地冻,母子二人就这么被丢到了府外。
没人敢吭一句声,谁让主母也是大家女子,在府里手掌家务大权,连老主母都和她有商有量,不敢轻易和这儿媳掰腕子?
丫头抱着死孩子在府外哀哭不已,却又被家奴赶得更远。
她心灰意冷,只想着找口井跳进去了此残生,陪她可怜的孩儿一道下去吧。
下着大雪的夜晚,没走多远,丫头就被冻僵了,手脚都失去了知觉。也是天不亡她,居然有个屠户半夜出门去杀猪,半路就遇到了他们母子。
那屠户****杀猪,却总觉得自己犯了太多杀孽,生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受苦,是以常会做些善事来弥补下。
他把母子俩拉到自己板车上带回家,让自家娘子照顾照顾这对来历古怪的流浪母子。
也是这孩子命大,居然只是暂时闭过气去。等他娘亲醒来时,竟看见他躺在自己身边微弱地呻吟着,眼睛微睁开。
而屠户的妻子,此时却刚生产完两个月,正是奶水充沛的时候。见到孩子可怜,便抱过他喂起奶来。
这对母子,就在屠户家中住了半月,捡回两条命。
然而屠户家中也不富裕。丫头被主母害得差点母子双亡,再不想呆在这南安城里,决意要逃到外地去。
带着好心的屠户夫妻赠予的些许盘缠,这位坚强的母亲,带着孩子在风雪中离开了南安城。
不知经过了多少事情多少磨难,最后她和孩子在千里之外的德灵县落了脚,被甘家收留。
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她在一场急病中香消玉殒。甘家人只知道她姓罗,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而“谈玉书”这名字,却是他父亲早就起好的。
没错,谈玉书就是“东南谈家”的后人。而他的父亲,并非一般的谈家子弟,乃是谈家本家嫡出,谈逢君的长子。
种种往事,还是谈玉书许久后回到南安城,才从当年众多知情人、尤其是那对屠户夫妇口中听说的。
在他新婚的前夜,从谈家派来“寻亲”的这位管事口中所听到的“身世”,就是只是含糊不清的“您因为一些家族缘故流落在外,如今谈家长辈知道了您的存在,特意派老奴带着几个奴才来接您回家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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