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奇道:“我的旧友?那是谁啊?”聂钺道:“小弟奉命不得泄露,还请原谅。胡大哥见面自知。这位朋友心中对胡大哥好生感激,决无半分歹意。”胡斐向程灵素望了一眼,道:“二妹,你在此稍待,我天明之前必回。”程灵素转身取过他的单刀,道:“带兵刃么?”胡斐见聂钺腰间未系宝剑,道:“既是旧友见招,不用带了。”
两人从大门出去,门外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车身金漆纱围,甚是华贵。胡斐寻思:“难道又是凤天南这厮施什么鬼计?这次再教我撞上,纵是空手,也一掌将他毙了。”
两人进车坐好,车夫鞭子一扬,两匹骏马发足便行。马蹄击在北京城大街的青石板上,响声得得,静夜听来,分外清晰。京城之中,宵间本来不许行车驰马,但巡夜兵丁见到马车前的红色无字灯笼,侧身让在街边,便让车子过去了。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堵大白粉墙前停住。聂钺先跳下车,引着胡斐走进一道小门,沿着一排鹅卵石铺的花径,走进一座花园。这园子好大,花木繁茂,亭阁、回廊、假山、池沼,一处处似乎无穷无尽,亭阁之间往往点着纱灯。
胡斐暗暗称奇:“凤天南这厮也真神通广大,这园子若非一二百万两银子,休想买得到手。他在佛山积聚的造孽钱,当真不少。”但转念又想:“只怕未必便是姓凤的奸贼。他再强也不过是广东一个土豪恶霸,怎能差得动聂钺这等有功名的武官?”
寻思之际,聂钺引着他转过一座假山堆成的石障,过了一道木桥,走进一座水阁。
阁中点着两枝红烛,桌上摆列着茶碗细点。聂钺道:“贵友这便就来,小弟在门外相候。”说罢转身出门。
胡斐看这阁中陈设,但见精致雅洁,满眼富贵之气,宣武门外的那所宅第本也算得十分华丽,但和这小阁相比,却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西首墙上悬了一个条幅,正楷书着一篇庄子的〈说剑〉,下面署名的是当今乾隆皇帝之子成亲王。胡斐自也不知这篇文字乃后人伪作,并非真是庄子所撰。坐了一会觉得无聊,便默默诵读,好在文句浅显,倒能明白:“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心想:“福大帅召集天下掌门人大会,不知是否在学这赵文王的榜样?”
待读到:“……臣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说之曰:天下无敌矣。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他心道:“庄子所说此人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自是天下无敌了,看来这庄子是在吹牛。至于‘示虚开利,后发先至’那几句话,确是武学中的精义,不但剑术是这样,刀法拳法又何尝不是?”
忽听得背后脚步之声细碎,隐隐香风扑鼻,他回过身来,见是个美貌少妇,身穿淡绿纱衫,含笑而立,正是马春花。
胡斐立时明白:“原来这里是福康安的府第,我怎会想不到?”
马春花上前道个万福,笑道:“胡兄弟,想不到又在京中相见,请坐,请坐。”说着亲手捧茶,从果盒中拿了几件细点,放在他身前,又道:“我听说胡兄弟到了北京,好生想念,急着要见见你,要多谢你那一番相护的恩德。”
胡斐见她发边插着一朵小小白绒花,算是给徐铮戴孝,但衣饰华贵,神色间喜溢眉梢,那里是新丧丈夫的寡妇模样?淡淡的道:“其实都是小弟多事,早知是福大帅派人来相迎徐大嫂,也用不着在石屋中这么担惊受怕了。”
马春花听他口称“徐大嫂”,脸上微微一红,道:“不管怎么,胡兄弟义气深重,我总是十分感激的。奶妈,奶妈,带公子爷出来。”
东首门中应声进来两个仆妇,携着两个孩儿。两孩向马春花叫了声“妈!”靠在她身旁。两个孩儿面貌一模一样,本就玉雪可爱,这一衣锦着缎,挂珠戴玉,更显得珍重娇贵。马春花笑道:“你们还认得胡叔叔么?胡叔叔在道上一直帮着咱们,大恩大义,你们要永远记在心里!快向胡叔叔磕头啊。”二孩上前拜倒,叫了声:“胡叔叔!”
胡斐伸手扶起,心想:“今日你们还叫我一声叔叔,过不多时,你们便是威风赫赫的皇亲国戚,那里还认得我这草莽之士?”
马春花道:“胡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么?”胡斐道:“大嫂,当日在商家堡中,小弟为商宝震吊打,蒙你出力相救,此恩小弟深记心中,终不敢忘。日前在石屋中小弟助你抗拒群盗,虽是多管闲事,瞎起忙头,不免教人好笑,但在小弟心中,总算是为了报答你昔日的一番恩德。今日若知是你见招,小弟原也不会到来。从今而后,咱们贵贱有别,再也没什么相干了。”这番话侃侃而言,显是对她略感不满。
马春花叹道:“这两个孩儿,是我在跟徐师哥成亲之前,就跟他们爹爹有了的。虽然说来羞人,然而这是实情,胡兄弟是自己人,我要亲口向你告知,决不是我贪图富贵,跟这两个孩儿的爹爹串通了,谋杀亲夫……我对徐师哥虽然一向生不出情来,但他一直待我很好,他不幸丧命,我是很伤心的……”说着眼泪成串落在胸前。两个孩儿过去拉住她手,轻叫“妈妈,妈妈!”虽不知母亲为何伤心,却示意安慰。
马春花又道:“胡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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