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后,暑气逼人,时至午后,日如烈焰,江面上波光潋滟,晃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吴永麟一行人不得不长久的待在大鳅鱼船的船舱内消暑,长久待在密闭不通风的狭闭空间内,身体还未痊愈的吴永麟并不好受,身子懒懒的他时不时能闻到一股怪味。这四条大鳅鱼船出发之前,吴永麟考虑到行船安全,曾经吩咐下去,在船未到达仙海湖之前,万不得已不得靠岸,他及早让舵手,船夫至少准备数天的吃食,在大鳅鱼船的尾部,用竹笼装着几十只活鸡,也许是没有食入小石子助消化,这些活鸡都在拉稀屎。大鳅鱼船除了裸露在外的桅杆及船帆,船舷以上住人的部分,并没有其它大船的花哨,一切以实用为主,为了多装一些货物,用来遮风避雨的船舱,基本都是用竹篾编制圈围在一起的,这些竹编经过桐油浸泡后,防虫防晒防雨又防腐,看起来更是油光闪闪的,这东西虽然能隔热,却隔绝不了气味的散播,吴永麟吸入了几口这种后来夹杂汗味,咸鱼味等各种难闻味道的气味,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差点将刚刚喝下去的药汁一股脑的吐出来,加上周围的空气燥热无比,吴永麟越发昏昏沉沉的,进食也渐渐偏少,刚刚好一点的病情似乎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看着脸色蜡黄,嘴唇干枯,目光呆滞,身子忽冷忽热的吴永麟,黄妙灏和梁红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梁姐,常言道‘医者父母心’,吴大人的这病,完全是溽暑拖累的,其实只要......”黄妙灏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脸上泛起一阵好看的潮红。
“妙灏妹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吴大人现在气虚力弱,加上顶上那毒辣的日头,特别容易出汗,汗出多了,容易出痱子。我刚刚瞧见他扭着身子在竹席上蹭来蹭去,多半和我猜测的无二,船上现在条件有限,一时半会也备不齐相应的药材,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不断的替他擦拭身子,这事他的夫人来做最合适不过了,只是这天高路远的,哪里来得及,不如......”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这事我就代劳了,何况江湖儿女......”梁红英想说的是‘何必拘泥于小节’,只是觉得这话说出去难免暴露她以前的身份,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吴永麟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一双温柔的小手隔着一方带着热气的湿滑手巾在身上搓来搓去,吴永麟朦朦胧胧中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一种畅快淋漓。这几日连续的出汗,吴永麟浑身发痒,恨不得能在“大汤”中痛痛快快泡一泡才好,这几日浑身的汗水是出了干、干了出,不知几多次。满身的垢腻,都赶得上周伯通一出手便能从身上搓出一颗泥丸了,加上这一日,背后有如针刺,是又痒又痛,偏偏还腾不出手去挠,让他越发的不舒服,他实在想洗个澡,或者钻入一旁的江里面去游一下水,只是他无奈万无劳动梁大嫂或者黄妙灏的道理,下水他又没有力气,万般无奈之下,只要没人的时候,他便扭捏的像一条蠕动的蛇,在竹席上扭来扭去,以解瘙痒。
吴永麟睁眼的时候,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簇新的木盆,一阵带着特别香味的雾气充盈着整个卧室,那种难闻的味道也渐渐消失,吴永麟对于这种味道并不陌生,那是端午时节家家都会用来来辟邪的菖蒲,这东西晒干之后,用它煮来泡澡或者泡脚,有祛湿活血的功能。当光着腚的吴永麟趴在竹席上瞥见替他搓背的是梁红英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床里面挪了挪,只是大船上床铺的空间原本就有限,才挪了半个身位,身体靠里的那一侧便已经与似乎带着濡暑黏糊糊的竹床壁挨在了一处,那种熟悉的痛楚猛然袭上心头,他不得不又缩回了身子。
“我身上这股味太重了,好多天没洗过了。”
“怕什么?”梁红英毫不迟疑地,脸上带着一股羞怯的神色答道:“我如果没有你的相救,恐怕早已葬身江里喂鱼了,现在你的夫人们又不在身边,于情于理,我都该服侍你这个病人。只要你好好复原,我比什么都高兴。”这两句话在吴永麟听来,感激与感慨交并。兵荒马乱,九死一生,当初梁红英主动请缨来帮他的时候,他居然还怀疑她对自己心怀不轨,想到周转不灵的五通钱庄,与死神越来越接近的成都府一城的百姓,以及将来无可避免的一场大变局,吴永麟有一种蚍蜉难撼大树的无力感,一场病几乎把他的意志拖垮,面对将来糜烂的局面,他该如何是好?吴永麟这几日常常会自问:人生在世,到底为的什么,就为了受这种生不如死的苦楚?现在却不同了,人活在世界上,有苦也有乐,是苦是乐,全看自己的作为。真是《太上感应篇》上所说的:“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样转着念头,自己觉得一颗心如枯木逢春般,又管用了。脑筋亦已灵活,本来凡事都懒得去想,此刻却想得很多,想得很快。等梁红英替他将身子浑身上下抹了一遍,替他批上了一件濡衫,吴永麟便又笑道:“梁大嫂,送佛送到西天,索性替我打盆水来,我想洗洗脚。”
“这还不容易,你躺着,我去去就来。”
梁红英很快端来一个高脚木盆,提来一铫子的热水,冲到盆里,然后来捉他的那双脚。
“不要,不要!”吴永麟脚往里一缩,“我这双脚从上船就没有洗过,太脏了。”
“刚刚最脏的都见过了,这算得上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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