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像是终于探出水面一样从“如何执行血祭仪式”的思索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入了自家所在的居民小区。有时也会如此,走在路上想事情入迷,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回过神来就会觉得时间仿佛视频被人从中间剪去了一大截一样。
看了看天色,此时是傍晚,三分之二的天空变成了瓦蓝色,并且正在逐渐溶解另外三分之一的火红色。
我走入其中一座单元楼,乘坐电梯来到十二层,然后把手杖放到墙边,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锁,再拿起手杖,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岑寂,连我关门时的动静都衬出了一股空洞洞的味道。
我这一世的母亲在弟弟出生的同时就去世了,父亲老徐经常成天埋首于警务工作,弟弟则就读于住宿制的学校,回家时谁都不在屋子里是家常便饭的风景。
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用手机发了一封短信去,问老徐是否回家吃晚饭,以免在我独自吃饭的时候他又一声不吭突然回家,然后傻不愣登地问:“怎么没有我的份?”那副犹如单枪匹马吃自助餐的时候抽空上了个厕所,回来以后发现服务员撤走了自己的残羹剩饭一般真的很惊诧的模样,当真叫我直想再添一盘子滚烫的米饭,然后往他面孔上盖去。
话虽如此,也不可以放心叫他自己进厨房,到头来还是要我补做一份。他也好弟弟也罢,分明都是四肢健全之人,生活自理能力反倒不如我这个残疾人。
片刻后,他的回信到了。他说:“不回。”
过了十几秒钟,他又发来短信,“一个人不要紧?”
我在回信栏输入了一句“你忙你的”,又觉得不礼貌,改成了“不要紧”,发送。
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就一个字,“哦。”
*
我开始用网络调查河狸市最近数周的犯罪事件。
获取这些信息的难度主要集中于只用左手打字不够快,调查本身倒是很简单,河狸市公安局会将大部分正在通缉中的危险罪犯的信息放到官方网页上,鼓励热心市民目击到疑似人物以后积极举报,视提供线索好坏而定奖励现金和锦旗。
只过去一小会儿,我就锁定了一张白人罪犯的面孔。
河狸市是多肤色人种混居的城市,这种城市在联盟中十分常见。
而此时被我锁定的这个白人,则是个三十多岁的微胖男性,过去在老城区违法经营修车店,天知道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到底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某日他关闭了这家修车店,摇身一变,成了河狸市的新闻人物,一名新鲜出炉的连环杀人犯。
他有一个怪异的绰号,而他的绰号源于他怪异的打扮——据热心市民提供的证词,这个连环杀人犯无论穿着什么衣服,都要像是远古部落的祭司一样身披羊皮,面孔上涂抹条纹形状的油彩,并且哪怕明知道这样很显眼,也依然不放弃这种行为艺术家式的打扮。公安根据这种罕见的外表特征,称呼他为“羊皮杀手”。
方便起见,我之后就以这个绰号来称呼他。
我也不大乐意去记他连名带姓长度超过我三倍的真实姓名。
公安的追踪结果显示,羊皮杀手的作案手段并不复杂,他的主要作案时间段是夜晚,在城市中人少的小路旁像是都市怪谈中的鬼怪一样静候时机,然后在路人经过此地的时候突然现身,把路人绑架到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施加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犹如屠宰肉畜一般将其残忍杀害。
明面上死在他手里的市民已经有三人,但公安怀疑实际受害人数还有更多,只是遗体尚未被发现而已。
受害者生前都与他没有公开场合上的接触,私底下的接触也可以基本排除,同时工作领域重合度也低,由此可见他的犯罪动机应当不是仇杀,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利益冲突,仅仅是跟饥肠辘辘的食肉动物觅食似的,逮着谁就杀谁罢了。
公安正在积极搜捕这个罪犯,可说来也怪,他的穿着分明如此显眼,作案范围又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带,但目击证词到现在却仅有上面那一例,令搜捕进程陷入了僵局。
最后,公安还在通缉页面上重点强调:有线索显示,他很可能携带手枪,建议市民目击以后迅速远离现场并且报警。
手枪……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的最后一幕,枪口中迸出的火光,腹部被击穿的惊怖,黑暗拥抱自己时的绝望……
片刻后,我从这股犹如泛黄日记一般陈旧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我决定先将他作为现阶段的血祭目标。
但问题是,我应该怎么找到这个连本地公安都暂时搜捕不到的连环杀人犯呢?
凭借我一人的力量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我选择求助于这座城市的地下情报商。
*
我从放置杂物的床柜里取出了一些陈旧的手机零部件,又拆开了游戏掌机和收音机,折腾了有一刻钟,中间因为动作不便,起码浪费了十分钟,才终于重新组装成了一台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用过的“工作手机”。然后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联络上了“无人机”。
“无人机”是过去与我有过很多次交流的地下情报商,在河狸市的黑色地带有着良好的信用。
响到第五声的时候,无人机接通了电话,并且问道:“哪位?”只听声音就能明白,他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男性,但也有可能是用软件处理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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