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价儿······我老了,赚的钱也够了,该休息了。”鬼叔摆了摆手,“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
唐易一愣,他沒想到鬼叔居然直接想偃旗息鼓。这样,不仅大庄家彻底失去一个合作者,而且市场上也少了一个高仿瓷的渠道。
这对于不少人來说,其实算是一个福音,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唐易却隐隐感到一丝失落。可能就像鬼叔说的,不是做高仿的人在坑人害人,而是把高仿当真品卖的人在坑人害人。
鬼叔在做高仿卖高仿的时候,都说明了这是高仿。但是这些人买进高仿的时候,明知道是高仿,卖出的时候,却打着艺术品各凭眼力概不保真的旗号。
虽说,制假售假买假藏假的链条上,缺一不可,但是,最后一个把高仿卖出大价钱的人,才是真正的获利者。要想把高仿卖出大价钱,非得按展真品卖不可。
“其实,做高仿瓷,本身是在传承古代艺术,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但是却被人用歪了。就好像一把刀,杀人时是屠刀,救人时是手术刀,看是谁用罢了。”唐易有些低沉地说道。
鬼叔有些吃惊地看了唐易一眼,喃喃道,“高尚的事情······罗工也这么说过······”
“罗工?姓罗名工?”唐易沒多想,出口问道。
“姓罗不假,当年他是一个陶瓷厂的技工,所以叫他罗工。”鬼叔眯起了眼睛。
“当年?现在不在了?”唐易提起了兴趣,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很久沒有见到他了。你是不是把他想成比我还老的老头了?技术高未必年纪大,他比我小得多,二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我那时候已经四十多了。”鬼叔开始了回忆。
人上了年纪,就特别喜欢回忆,尤其是回忆这种让自己仰视的人物。唐易沒有打断鬼叔,鬼叔也沒有刹住车。
“二十多年前,古玩收藏开始升温,市场上开始出现仿品,不过仿得沒有现在这么精,高仿是少之又少。我从小跟着父亲学了一些制zuo陶瓷的技术,本來在瓷器厂上班,但是瓷器厂做的都是工艺品和日用品,利润薄。我是个普通工人,工作很累,赚得又少,所以工作热情渐渐沒了,偷偷在瓷都的古玩市场干起了‘杀猪的’。”
所谓“杀猪的”,就是二道贩子,而且不是正买正卖的二道贩子,有点儿江湖骗子的意思。比如,住在古玩市场附近的小旅馆里,从市场上找打算买东西的棒槌到小旅馆看货,注意,这时候看得是真货,但是要价奇高。谈价儿僵持的时候,就把东西收起來,放进柜子或者床底。
这时候,有个托儿进來,声称就要这样的货。这时候从同一个柜子或者床底拿出來的,就是仿品了。托儿开始讲价,讲的时候往往会说这货好卖,能赚多少钱,讲到一半突然有人找或者找个由头离去。
这时候买主就会试图再讲价,最终,“杀猪的”会痛心疾首以不高的价格卖出,仿品卖出,钱赚到手。那时候,这样的局就算很好的局了,鬼叔因此也赚了一些钱。
“就在那时候,陶瓷厂新來了一个技工,姓罗,三十岁左右,一口京片子,手底下的活儿那叫漂亮,指点工人的技术深入浅出,很受大家欢迎。当时我一门心思想赚钱,对厂子里的事儿不太上心,但是无意中和罗工聊过几次,发现他的古玩水平也很高,于是我就动了些念头。”
“他年纪不大,却很喜欢喝酒,而且常喝醉。有一天我买了猪头肉,花生米,豆腐干,拎着一瓶好酒,去了他的宿舍。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就问他,会不会做高仿瓷,结果他就说出了你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做高仿瓷,本身是在传承古代艺术,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他虽然喝了不少,但是看出了我的歪心思,说不要企图这样赚钱,就算是做高仿瓷,也要对买主说明是高仿而非古玩。我一听,心想看來想让他帮忙发财是不行了,便曲线救国,提出让他教我做高仿瓷。”
鬼叔的讲述,平实而又有滋有味,“他却说,我的年纪比他大,收徒不合适。”
“我一听傻了,心想,你是厂子里技工,我也是工人,跟着你学点儿技术,说什么拜师啊,都九十年代了,扯什么古代封建那一套?于是便说,只是学点儿技术,用不着倾囊相授。但是他仍旧说不行。”
“我沒有死心,三天两头带着酒菜去找他,也不提学做高仿瓷的事儿,只跟他探讨制瓷技术。终于有一天中午,他喝了我的酒之后,带我到了烧窑的车间,当时车间里为了做高档工艺品,还有一座柴窑,烧的是松木,我看到他蘸湿了双手,然后抓了一把盐,湿手搓匀之后,撒到了刚点燃的松木上,然后关了窑门。”
“啧啧,面对柴窑,他再也沒有半点酒鬼的气息,仿佛一个临阵的大将,那撒盐的手法和气场,太潇洒了…”
“那一窑出了两件大花瓶,是一个大企业定做的。出窑之后我就惊呆了,那釉面,丰腴温润,就仿佛是一件老瓷器上出來的…原來,这一手松木撒盐,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当时高兴地蹦了起來,这是他肯教我了…”
“松木富含油脂,再配合撒盐,能让新瓷器的釉面产生类似老瓷器的效果…光是这一招,我学了一个星期才初步掌握。但是我沒想到,他的招数太多了,而且讲解起來一阵见血,深入浅出,隔三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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