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礼数有加,对气气说道:“织造局那边上下还在打点着,我家少爷说先不急,正好淳宁县里的原本就有几家种植桑树的桑户,想再请您一起下去看看。”
林崇岩道:“高公子邀请那便有劳管事带路了。”
管家依旧低眉笑着:“那是自然,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启程,小人回去向少爷禀报。”
“半个时辰后便可,有劳。”
管事低首应下,眼皮耷拉下来的这间隙,对面的那人明明纹丝未动,他却只觉得眼前的玄色长衫正朝他极具压迫过来,压得他不禁抬起眼皮瞧了对方一眼。
这转瞬即逝的一眼,即刻对上林崇岩的暗黑眸子。林崇岩比管事高出一个头,此时微垂了眼睑,两只眼睛只露出一半来与对方相视,目光平淡却像深渊。
这深渊让管事不敢再看,移开目光,退了出去。
林崇岩望着管事远去的背影,蜷起手掌放下颌细细摩擦,将半阖的眼睛眯得更细。
他阅人无数,他人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看在眼里。这回,他凭着直觉,只觉得有些不对。
院子里云清和徐锦州正坐着下棋,只这一会两人已下完两盘,徐锦州终究是个练武的粗人,虽然也读过书但不喜这些需要沉心对待的活动,因此与云清对战总是败阵。
云清已落下第三盘的一白子,吃了一大片黑子,逼得徐锦州眉头紧锁也找不到应对之法。
“你要是再不落子隔壁的都要谈完了。”云清揶揄。
徐锦州瞭着眼皮瞪了她一眼:“你别在这给我嚣张,昨天没好好练功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云清瘪嘴:“是,徒弟确实做得不好,今晚加倍补上,绝不会再拉下。”
其实她只是来了月事身子不爽,昨晚稍稍懈怠了一点,就受到徐锦州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徐锦州先前说自己脾气不好待人也严苛,她可是真的见识到了。
但她心里也觉得满足,自从徐锦州教她,她的刀法便有了长足进步,这一点,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这是继抄家之后她第一次觉得生活真正有了盼头。
徐锦州闷声道:“你可别自称徒弟,我不是你师父。要不是督公非让我教你,我根本不会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来。”
确实,教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价值?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丫头片子的天赋的确是高,比他带过的大部分锦衣卫天赋都要高。
可她还是个丫头片子啊,既不能入朝堂又不能进镇抚司,更不要说她这尴尬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潜在的威胁,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徐锦州摇头叹息,放下了一直捏在指间的一颗黑子。
云清瞭了一眼坐在对面叹气的徐锦州,反而轻笑道:“师父若不想教我,直言拒绝的话,林督主也不会勉强的吧,为什么不拒绝还要答应呢?”
徐锦州瘪瘪嘴哼道:“督公要我做,我便去做,别说让我教你,就算是让你教我,我也接受。”
云清却困惑,她只道徐锦州对林崇岩忠心,却不想真到了这般忠心的地步。
镇抚司本与东厂同属皇家检察机关级别平等,但随着宦臣起势东厂做大,镇抚司便慢慢演变成了东厂的下辖机构,镇抚司的锦衣卫们更是要直接听命于东厂首领。
这点云清是清楚的,徐锦州听命林崇岩为林崇岩效力本就是职责所在,无可质疑。只是云清总觉得,徐锦州的听命与忠心已然超过了寻常上下级之间的程度,成了绝对的主仆,是不问缘由不问对错的效忠。
这样的关系,让她想到了林崇岩对皇帝的那种效忠。
因徐锦州所效忠的,并不是一个好人,正如后者的效忠对象,皇帝本人,也不是好人。
跟随这样的人,看着他们做的事,这忠心的缘由何在?又如何能一直维持长久不变?
她很想问问徐锦州,也许从他这儿得到的答案能让她理解林崇岩的心理。
她刚还想开口,林崇岩已推门进来。
他进来目光只扫了一下还坐着下棋的两人,接着便转身走到里侧,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长剑。
他原本常年不带武器,只因为身为提督,身边随时有护卫之人,他用不着带。而如今他只带了徐锦州一人在旁,又经历了之前这许多事,便自然而然随身带了一柄剑来。
这也是云清第一次看见林崇岩持剑,只不过长剑还入了剑鞘,被他佩在了腰间。
徐锦州顿时警惕,起身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崇岩语气平淡:“没什么,小心为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朝徐锦州弯了弯:“跟着我去淳宁县,把你的刀带着,以防万一。”
“是,常年带着不曾拿下。”徐锦州展示佩在腰间的刀。
云清问道:“他们应该不会看出来些什么吧?”
林崇岩道:“但愿不会,若是真看出来了,他们还想让我阴沟里翻船不成?”
云清道:“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收网,倒是和我们先说一声呀。”
来杭州这么多日了,他这么一个东厂提督身边却只带着一个护卫,就要掺和到地方政治的漩涡中来,说什么都草率了一点。
林崇岩面上却风平浪静,幽幽问徐锦州:“快信送出去了么?”
得到一句回答:“半个月前就送出去了,想必已经被东厂收了,杭州这边的情况,东厂都会一五一十禀报到圣上那儿。”
林崇岩颔首,给了云清一个回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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