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和的哭声,从嫁进王府之后就不一样了,总是压得低低的。从前她母亲担忧她的体型肥胖,不让她肆无忌惮地进食,她就为吃不到红油兔头、蟹肉包子而哭,一定要哭得惊天动地,闹得何府上下都知道才罢休。自打嫁作人妇后,她就再也没有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了。这样的压抑哭声,既有几分悲凉的味道,又有几分耐人寻味的自我伤感,一声一声像猫爪一样挠着晏如的心。
“哭什么哭!这么多人看着,就知道一味地哭!哭若是有用的话,你哭出来一条苏江我也不管你。”晏如厉声教训道。
晏和不敢再哭出声了,眼泪却淌得更快了,抽抽搭搭道:“大姐走了,二姐走了,王爷走了,我一个人留在京城有什么意思?”
晏如知晓刚才的语气过重,只好又耐心劝道:“我们不都好好活着吗?又不是生离死别!目前真要是开战,战火还烧不到京城,京城相对云州来说安全得多。你只要瞧着不对劲,就照我以前说的跟着梅小姐一起往南跑。”
“二姐说的不对劲指的是——”晏和迟疑道。
晏如敲敲晏和的脑袋,说道:“蠢啊你!皇上明面上打的是察哈尔,暗地里要连同七王爷一起收拾了。若我猜的没错,若是皇上让七王留在京城,七王就会和察哈尔里应外合,先占了子城。不过皇上不敢留他在京城,只能先带去云州。你若是发现察哈尔的军队节节败退,那你就要赶紧逃,知道吗?”
“没错,王爷的大部分军队留在青州。”晏和点点头。她又问道:“这里都是皇上的人,既然皇上这样忌惮王爷,难道就没有杀了七王的心思吗?”
晏如说道:“七王在百姓中威望很重,况且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表现过要谋权篡位的企图,贸然杀他,百姓心里不平,不知情的将士们更会心寒。此次带领七王出兵,表面重用七王,一是为了增加士气、安定人心,二是想在战争中寻个由头了结了他,免得落得天下人唾弃。”
“我明白了,皇上会让七王‘战死’或者‘病死’。这样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是吗?那王爷他岂不是很危险?二姐,你不害怕吗?”晏和急急说道。
晏如冷笑道:“恐怕此行正合七王之意吧,正好前去接手察哈尔的将士。我怕什么?他宋山潜只身一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更何况,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护身符。”
“那二姐你……到底希望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晏和问道。
晏如叹气:“察哈尔赢了,大齐就要易主,此后察哈尔和宋皇氏会永结秦晋之好还是继续为利而争,我都无法预料。大齐赢了,七王府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此后宋皇室还会与谁而战,我也无法预料。谁输谁赢似乎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若是能在其间夹缝而生,那我就赢了。我终究想要的,还是自由啊。”
“二姐说话真有禅意。什么自由不自由的,一辈子相夫教子不好吗?难道二姐愿意为了自由,抛弃自己心爱之人吗?”晏和知道自己的夫君与姐姐有过一段情,在她看来,“英皇二女终身伴,尧让江山德善扬。”乃是人间佳话,自己的二姐比那个冰美人亦邻真班好上太多了,以她的想法是非常希望晏如能够和自己一起嫁给七王,这样她们就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她也可以一辈子活在二姐的保护之下了。
晏如反问道:“你难道还以为,我有相夫教子的可能性?”
晏如最后摸了摸晏和的头,温柔道:“往后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你和……罢了,不提也罢。”晏如轻轻念起一首送别诗:“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晏如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绝情之人,她放不下王唯西,放不下何晏和,更放不下宋山潜。然而她终究顾及太多,骨子里依然接受不了七王妃是自己的朋友和妹妹,也接受不了七王对她的欺骗与隐瞒。她的感情强烈赤城,本应是宋山潜追寻的一片森林。世事如云任卷舒,万事都处在无常的变化、重组和毁灭中,更何况有血有肉的人更易腐朽。或许真实的自己,被永远关押在紫宸殿偏殿的小阁楼上了。
无论往后宋山潜成了大庆殿里的新主,还是化作蔷薇城里的一抔黄土,他都会永远成为晏如心里的秘密。
“小妹,珍重。”晏如含着笑说。
两人回到众人面前,晏和脸上还挂着泪,而晏如已经神色如常。“践行就践行,还弄得哭哭啼啼,真是不吉利。”蔺无双在一旁嘟囔着。宋山煜飞跨上马,神采风扬。宋山潜也紧随其后,大齐的将士们都等在子城外,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夹竹桃的花瓣轻扬,叶似竹,花似桃,彩霞一样的花朵如梦如幻流淌在天边,靠在马车里的晏如半眯着眼,仿佛看见了那天的菱湖盛开的桃花和遥相呼应的竹林。再一睁开眼,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一声叹息轻轻落下。
曲汾也不知不觉叹了口气,采葛听见了,轻声问道:“云州苦寒,咱们又是跟着军队。这还没出城呢,你就叹气,以后叹气的日子还少吗?”
“我不是为着我自己叹气。我只是感慨世事变化无常,我们却只能像蚂蚁一样奋力挣扎。”曲汾轻轻说道。
采葛道:“蚂蚁?你这比喻新鲜,现在想想可不是这样吗?就拿包围着京城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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