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微笑看着面前的少郎,这少郎神情古怪,眼眸里多种情绪交织,有些许激动,有些许崇拜,有些许仰慕,又有些许惋惜。
陈子昂对情绪的捕捉很敏感,他想不通一个初次与他见面的少年人,为何会流露出如此多复杂之色,为何会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发呆,以至于叫了他好几遍,都没回过神。
朱秀浑身一凛,从陈子昂充满疑惑的呼喊声中惊醒,有些不好意思般挠头傻笑。
陈子昂捻着颌下三寸黑须,一双凛凛黑瞳透出几分好奇,和声笑道:“何故见本官而痴怔?”
朱秀干笑两声,心中发虚,总不能说老兄啊,我打小就读着你的《登幽州台歌》长大,如今见到真人了,还不准我感慨一番,仰慕一下大才子么?
再说,照历史轨迹,再过两三年,你老兄就要被武家人冤死在狱中,我这不是提前伤感一番么?
朱秀急思一番,嚯地抬头,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学生对陈少府仰慕已久,如今能当面聆听陈少府训诫,着实是难捺激动!”
“哦?”陈子昂微微一笑,“你一久居乡野的少年,也知道本官的来历?嗯,若果真如此,本官倒想问问你,读过本官哪些文章?对本官有何了解?”
朱秀愣了下,只见陈子昂一脸似笑非笑,心中暗暗郁闷,怎地你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我不过是照国际惯例表达客套讨好之意,你咋地还当真啦?
不过朱秀也不慌,脑子转动,寻思了一会,眉眼恭顺地道:“学生曾拜读过陈少府所著的多篇表书,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陈少府于垂拱元年(685年)上书言军国利害一文。”
陈子昂笑容愈发古怪了,“且默两句听听!”
朱秀假装沉吟,清清嗓,朗声道:“‘臣伏见陛下忧劳天下百姓,恐不得所,又发明诏,将降九道大使,巡察天下诸州,兼申黜陟,以求人瘼,甚大惠也,天下百姓幸甚。臣窃以为美矣,未尽善也,何以言之?’......”
朱秀摇头晃脑间,竟然只字不差的背诵出了大半篇《上军国利害事》,这篇文章是陈子昂当年考中进士,得武后亲授麟台正字一职后,所上的第一篇有分量的奏书。
“好,好,可以了!”陈子昂听着少年清朗的声音,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那年的意气风发,哂笑着摇摇头,轻叹口气。
朱秀意犹未尽般咂咂嘴,跃跃欲试地道:“学生还读过陈少府的《大周受命颂》、《谏刑书》等文章,若少府不信,学生可以一一默来!”
陈子昂笑着道了声“不用”,望向朱秀的眼眸里,多了几分亲近。
看来这少郎没有说谎,也不是假意客套谄媚,而是真的读过他的许多文章。
像陈子昂这样公认的才华横溢的官员,他在神都时,每上一道奏表文书,都会被传抄流传出,受到神都文士的鉴赏学习。
所以说,在神都若有人张口就能背诵他的文章,陈子昂一点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房州竹山县这种离神都七八百里之遥的地方,为何一介乡野学子,竟然也会对他的文章如此熟稔?
况且这还是十多年前所作?
陈子昂沉吟了,没想到他的影响力已如此之广,略感激动的同时,又有些惶恐,如此多的士子学习他的文章,研究他的治国理念,让他深感责任重大。
“听说,令尊是天授元年的房州乡贡?”陈子昂忽地出声问道。
朱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语之外的意思,忙一脸肃穆地拱手道:“不错!先父也对陈少府仰慕已久,陈少府的大作,正是先父教给学生的!先父常言:‘我大唐文章承徐庾之风,天下尚祖,陈伯玉始变雅正!又言陈伯玉慷慨任侠,直言敢谏,有殷商之比干,太宗之魏玄成遗风!’”
陈子昂神情动容,起身朝堂外长揖一礼,喃喃叹道:“令尊之言,陈某实不敢当!唉~~万没想到竹山县之地,还有如令尊这般与陈某志同道合之人,大贤,大贤啊!令尊若在,陈某必定与之引为知己之交!可惜~可叹~”
朱秀抽抽鼻子,抬起袖口擦拭一下眼角,一脸戚戚地道:“学生的学问自是不及先父万一,能考上县学,也是先父在天之灵保佑!今日得以和陈少府叙谈,思念起先父,谆谆教导犹在耳边,先父若知晓,一定会为学生感到高兴的!”
陈子昂轻拍朱秀肩头以作安慰,和声道:“朱举人的学问有你继承,定不会辱没了门楣!放心吧,今后在县学,某会亲自督导你的学业!”
朱秀愣住了,仰头一脸茫然,“陈少府此言...莫不是当真?”
陈子昂笑容愈发和善亲切,“今后私底下,唤某一声叔父便可。你父亲如此推崇某的文章,又和某有相同的治国理念,某只恨生平不能与之相识,把酒言欢。正好你在县学读书,某便有机会代你父亲敦促你的学业,不说倾囊相授,但也要保证让你有冲击省试的能力!”
陈子昂拍肩头的力量稍稍加重些,似乎在显示他的决心,表露他的态度。
朱秀一脸怔怔,心里悲呼,完犊子,吹牛吹大发啦!
陈子昂看着眉清目秀的朱秀,好感愈浓,笑道:“今后除了在县学听授讲学,某也会抽出时间对你亲自辅导。某还有一弟子,与你年岁相仿,今后你俩一起听某授课!”
朱秀强颜欢笑,拱手道谢,嗫嚅地道:“不知道叔父的弟子姓甚名谁?”
陈子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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