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县尉官房内,县考阅卷工作已近尾声。
新上任的县尉陈子昂对此次县考相当重视,特地邀请了三名房山书院的教喻,又从各乡学舍抽调三名讲师,再加上四名文学掾吏,组成一个十人审阅团,两两一组对实收的一百二十九份答卷进行审阅。
若同一份答卷给出的评第相差过大,就要交由陈子昂亲自裁定,最后根据等第取前十二名,报县令批阅后放榜。
陈县尉亲自坐镇官房阅卷,力图杜绝一切妄图走关系门路的投机者。
宋同知和刘达,也有幸受邀成为审阅团成员,且两人还恰好抽签组成一组。
不过令他们遗憾的是,朱秀的答卷并未分到他们手中,倒是拿到了陶盛的答卷。
十二份评分最高的卷纸已经摞在陈子昂案头,其余十名审阅分坐下首两边,喝着茶水等待陈县尉做出最后的排名。
若有争议者,还可以拿出来共同探讨一下。
陈子昂埋首瞧得仔细,对十二份卷纸逐一进行审查。
虽然只是一科难度较低的县考,所答的都是一些基础记忆性的内容,但陈子昂依旧瞧得认真,甚至有几份卷纸上,未曾发现的错漏之处,都被他一一标记出来。
忽地,陈子昂拍案,仰头大笑起来,“好诗!好诗!如此令某眼前一亮的佳作,许久未曾出现过了!哈哈~好~好~乡野之中,果然不乏饱学之士。”
众人齐齐望来,难得听见陈县尉如此赞许,不由心中好奇,究竟是何诗句,竟然能令堂堂进士及第出身的陈县尉击节叹赏。
“诸位,且听本官念来。”
陈子昂双手捧起卷纸,清清嗓朗声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在场诸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都算是科举路途上的失败者,但毕竟涉猎文史多年,饱读诗书,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负责审阅这篇答卷的是一名县衙文学掾吏,和一名乡学舍讲师,只听那名年过半百的老掾吏,捋着花白的长须感喟道:“此首七言,虽无华丽辞藻,却质朴明理,寓理于事,堪称佳作呀!老夫对这份答卷印象深刻,不论是书法还是作答内容,足称完美!”
身旁一起审阅这份答卷的一名乡学舍讲师也是点头称赞,两人都对这份答卷给出了上上等的评价。
宋同知和刘达相视惊讶,这首诗写的当真不错,能在县考里见到如此佳作,实属难得,没想到这届考生中还有这般厉害人物。
陈子昂微笑不语,仔细观摩着卷纸上的字体,对这种均匀硬瘦的书法甚是喜爱。
另有一名四十来岁的文学掾吏轻咳一声,笑道:“下吏记得审阅过的答卷里,也有一首写的不错,是这样的‘教子须勤学,为师莫惰耕,圣贤皆有道,何必问君平’。”
众人细细品鉴,也都是点头赞好,不过很明显,反响没有刚才那一首七绝热烈。
陈子昂轻声一笑,拿出两份卷纸铺平并排而放,看向众人说道:“本官也不瞒诸位,后一首五言正是本官弟子常无名所作。这两份答卷,同样都得上上等的评价,贴经和墨义的内容无一错漏,俱得满分,唯一能区分高下者,就在两首诗上。”
当即,陈子昂将两张卷纸派下,请诸位审阅人传阅。
宋同知和刘达拿到卷纸后,一眼就瞧见那首七言诗的作答人,写的正是水口乡陶朱村朱秀的名字!
并且两人都对朱秀那手独特的笔法印象深刻,这一看就是朱秀的字,绝不会有错!
两人惊喜对望,朱秀不仅稳妥妥地以高分考取县学,更是有希望和陈县尉的高徒争夺魁首!
众人阅过后,其实心里都有了高下之判,只是碍于比较的对象是陈县尉的弟子,有些话不好得明言。
陈子昂微笑道:“无论从立意、遣词还是蕴理来说,第一首七言都要高出不止一筹。本官决定,就取水口乡朱秀为本届县考魁首,常无名居次,长和乡杨伟第三......”
陈子昂公布十二名县考登第者的排名,众人心服口服,无人有异议。
陶盛也名列其中,位列第七,成绩已算不错。
刘达心情激动,在今年这种激烈的竞争环境下,水口乡竟然一下子考上了两人,还破天荒的夺得魁首,可谓是本次县考的最大赢家。
刘达已是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好消息通知葛立德。
宋同知遗憾地摇摇头,如此优秀的学生,在他看来根本不应该进州县官学,而是应该去房山书院,接受名师培养。
况且朱秀竟然在诗文上超过陈县尉的高徒,那名家学渊源的温县常氏子弟,这更让宋同知没有能将朱秀带到房山书院而万般懊恼。
“不行,如此人才,岂能落入州县官学手中!我得回一趟书院,将此事禀告给赵老院正......”
宋同知看了眼陈子昂,心中暗暗下定主意。
众人散去,陈子昂带着十二份答卷和最终排名去见县令葛绛。
刘达和宋同知告辞后,匆匆往县衙外走去,却迎面撞上同样匆匆而来的葛立德。
葛立德白眉拧紧,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葛老,出了何事?”刘达忙问道。
葛立德左右瞧瞧,低声道:“陶家起了嫌隙,牵扯到朱秀,陶昌搬来主簿巴叔言作靠山,现在巴主簿和陶家人找朱家闹去了。”
刘达愣了下,诧异道:“什么要紧事,竟然惊动了巴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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