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讲述一个智慧绝顶之人,是如何暗藏十三年,不被人发现端倪的。
或许在迟归以小师弟形象示人的这十三年里,他唯一一次没有彻底隐藏实力的事情,只有一件。
这件事就是他闯进无为七子,只有一件事,他知道他无法利用任何人,也无法借用任何外力达成目的,更不敢在鬼夫子的眼皮下使诈。
所以,唯有那一次,是他暴露了实力的时刻,也成为众人心头最为不解的一件事,无为老七,到底是怎么混进无为七子的。
而且,那都不是完全暴露,他依旧藏了一部分,如果迟归全力以赴,他夺下无为七子头名,绝不成问题。
在整个无为七子里,迟归的心计与手段,是最高明的,超越鱼非池,超越石凤岐,超越任何人。
鬼夫子说,他是能得天下的人,不是胡言,也不是觉得这天下最终会落在一个可以手刃同门而无怜悯之心的人手里,是因为鬼夫子以他看过了百年余历史,经历了无数个无为七子之后,得出的结论。
鬼夫子知道,迟归往日,不过是不屑用那些能力去争些什么罢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与最初的鱼非池,的确相似。
在迟归澈澄的双眼之后,他拥有的是令人震惊的恐怖智慧,而他几乎能完美的驾驭这些智慧,将这些智慧与计谋无比完美地掩藏起,一藏便是十三年。
不止十年,是整整十三年。
也许看客你想不到,当初无为学院里那个总是考最后一名,总是笨到让人无力可施的小阿迟,其实一直都以一种看热闹般的心态,看着所有人的拼死相争。
无论是当初艾司业要带五个下山弟子的时候,还是争夺无为七子的时候,迟归都只是顺势借力,他很清楚,该怎么做,可以无声无息,又能达成他自己想要的目的。
很多年前在商夷,那时商帝以温暖之名要攻伐后蜀,鱼非池骂一声这些为帝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偏偏要让那些可怜的女子背个祸国殃民的罪名,还调侃她自己火锅养民。
那时候,商向暖借着酒劲,趁着她身上的香气四溢,众人放下心防的时候,快问快答了迟归十个问题,事后韬轲点评过一句,迟归太能忍能藏,只要不发生什么别的变故,迟归会一直那样寻常平庸下去,可若是遇上什么不测,便是难以想象的后果。
睿智的二师兄韬轲,并没有看错迟归,或许,他比任何其他人都更早看穿迟归。
只是韬轲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来“遇上了不测”的迟归,会是连他也不敌的对手。
这一场浩大的生死局,从他与南九步入后蜀就已开始布下,而局中所有人,他都精心地安排好了位置,哪一些人,会在何种时刻死去,以怎样的方式死去,都在他天真无邪的笑容下轻松布落。
正如石凤岐所言,迟归太懂得如何利用人性,他知道苏于婳一定会选择信仰,知道韬轲为了商夷可以付出生命,知道南九为了救鱼非池会不惜一死,知道商帝为了得到天下能忍得下自己,知道初止为了活命可以一再易主,知道卿白衣有心为国却无力回天最终一定会选择保护后蜀国民,知道音弥生物极必反那羽仙水他早晚会用,知道石凤岐身处苍陵便一定会庇佑苍陵便在那里闹出了如媚屠民之事,借机分散他对白衹的关注,迟归得了十万大军。
他利用一切“工具”,精准地捏着众人的死穴,都不需要多大的力气,轻轻地握住就可以掌他人生死,掌数国命运。
或许他唯一没有利用过的人,只有鱼非池了。
鱼非池与石凤岐一直在拿下迟归之后,这一场生死局才算结束了大半部分。
其实按道理来讲,迟归已经赢了。
他要的是双王局,要的是商夷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跟大隋对抗,要的是让石凤岐没那么好过,他已经做成了这个局面。
如果不是因为一直有迟归在暗中操纵,此时的商夷未必是大隋的对手,至少后蜀一国,商夷就不一定能拿到手,拿到手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场持久的战事定是不会少的。
但是有了迟归,后蜀几乎轻易就并入了商夷版图,于是,商夷拥有了与大隋相抗衡的地域疆土,在整个须弥大陆的版图上,商夷没有处于绝对的下风。
鱼非池坐在关押迟归的石室门外,倚着门板听着里面这场长达四个时辰的对话,没有挪一下位置。
雪已经停了,她望着天上的寂寥星辰,温和又平静的双眼里始终没有太多的情绪,若真要说有一些什么异样,或许是缅怀。
她与石凤岐,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学习,学会了承担责任,接受失去,也学会了珍惜拥有,享受当下,尤其是在她下了无为山之后,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谈起已故旧人,带着笑意地缅怀他们,说起一些曾经的趣事时,也只有怀念,不再有浓到化不开的哀愁。
十年中,她与石凤岐已成长了太多太多,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
是的,他们失去了很多,失去了作为“孩子”的任性,快活,自由,也失去了作为“少年”的豪情,骄纵,肆意,他们以“成年”人的模样,终于与这个世界,与这片天地有了最融洽的相处方式,能够心平气和的对话。
不会再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什么,不会再愤愤不平地质问凭什么,但也绝没有彻底认命,就此放弃。
不孤悬世外,也绝不妥协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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