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记起来,以前的鱼非池有多么骄傲,多么爱自由,多么渴望逃离这一切。
他终于想起来,以前鱼非池为了跟他在一起,曾经亲生撕裂了她的翅膀,心甘情愿地跌在泥中陪着他。
他也想起了,原来很早以前,鱼非池就说过她不能有孩子,自己也曾经应诺过她,没有就没有,可是后来呢,自己说了些什么?
也曾答应过她,一辈子不会娶别的女人,要与她在一起最少四十五年的日子,答应过会一直爱她,一直对她好,自己曾经说过那么多的誓言,那么多的承诺,现如今啊,现如今死守着那些誓言不肯罢手的人只有鱼非池一人而已。
她守得好生艰辛,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些盼头,却被自己活生生扼杀至死。
他终于,回忆起了鱼非池以前的笑容有多么的洒脱不羁,有多么的肆意张狂,她敢将天子踩在脚底,敢视天下王权如粪土,她对这天下,从来不感兴趣,对权力,从来没贪图。
她不是自己说的那种人,她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不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得到权力的人,她从来都不是。
在她杀死上央的时候,她心里想的不是皇位永固,不是权力利益,而是为了石凤岐这个人,她曾是那样柔软,那样善良,那样豁达的人,在她亲手杀死上央的时候,她受着的是怎样的良心谴责?她承受着的怎样的绝望痛苦?
她向自己解释过的,可是自己没有听,自己不相信她。
他在八年前的今日,带着他的非池,去玉娘那里吃了一碗豆子面,跟她说过生辰要吃一碗长寿面,再煎一个鸡蛋,才会有好兆头。
他在八年后的今日,将鱼非池,赶出了邺宁城,赶出了他的生命里,任由她飘零在外,未作怜惜。
石凤岐现在知道了,他之前说出来的那些话,是如何一步步把鱼非池逼死的。
剧烈的头痛与内心的撕裂,把石凤岐折磨得像个疯子,他倒在地上,低沉地闷吼,嘶哑地话语就在他嗓间,却像是一把一把火炭,每说出一个字,都要把的灵与肉燃得面目全非。
他以前说,非池,哪怕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哪是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他现在亲手把鱼非池推进了地狱,而他还站在地狱门口高歌。tqr1
他曾经给鱼非池带去过多少痛苦,如今这些痛苦就成百倍,成千倍地回馈在他他自己身上,他让鱼非池受过的凌迟之苦,他要一次又一次地再品尝一次。
他起身,走出去两步,却膝下一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咳嗽两声,手背一抹,抹出些血丝,颜色猩红。
好不容易走到桌边,他把那一叠四十页纸的长信取出来,慢慢翻看,他将信中的那个鱼非池和脑中重新记起的鱼非池慢慢重合,认出了真实的,原本的鱼非池。
满地的信纸散落,纸上写着太多太多有关他与鱼非池过往的一切,每一个甜蜜的往事在此时都是一把锥心刺骨的刀,扎在石凤岐心上,每一次鱼非池为他作出的妥协,都是一把剔骨剜肉的箭,穿透石凤岐的灵魂。
石凤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神色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窗外的寒风夹着大雪灌进来,盖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觉得,他还活这世上,便是对鱼非池最大的侮辱。
他应该死的,应该死在这些突然记起的往事中,死在今夜,可就算是死,好像都不能弥补她了。
他蜷缩起身子,双臂交握在胸前,就像是抱着鱼非池一般,刀凿斧刻的悲伤在他眼底,他低声呢喃着着:“非池……非池……”
原来我一直是叫你非池的,而不是鱼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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