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珠帘后的年轻内人们挤在栏杆处看得双目含情,两颊绯红,见状元离开都有怅然若失之状。公主个头小,此前又多少有些矜持,未挤到前面看,而此刻见状元要走了才着了急,倾身朝栏杆处,以手中纨扇玉柄挑开珠帘朝状元望去。
大概太过慌张,她手一颤,纨扇滑落,悠悠坠下,在空中划了几个圈,又被风吹向前,落在了冯京的身边。
冯京止步,回首朝楼上看,追寻纨扇飘落的轨迹。他唇角衔笑,有片刻的静止,为楼上的人提供了一幅可仔细端详的如画景象。
相较十九年前的状元王拱辰,冯京之美更带有温度。前者清冷如从月光中走出,而后者笑容和雅明净,融有他坦然的自信,一袭淡黄绢衫绿罗衣,被他精致眉目、翩翩仪度赋予了华丽的质感,可以让观者联想到一些令人愉悦的意象,例如陌上杨柳杏花雨,春风得意马蹄疾。
扇坠之时,公主稍有一惊,向后缩回手,但终究还是好奇,复又以手拨开两缕珠链,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楼下男子美丽的脸上。
冯京微微仰首,斜睨向太清楼上帘动处,柔和笑容带一点疏懒意味,半眯着眼睛,不知是在回避金色日光,还是在享受它的照拂。
四目相触,公主宛如被灼了一下,立即垂手,让珠帘蔽住自己适才半露的面容。这仓促举止又招致宫嫔笑,她竟也没有如往常那样辩解反驳。
楼下的冯京笑吟吟地拾起纨扇,低首端详。一手持扇柄,一手轻抚扇面,像是想抹去他头上皂纱重戴与冠缨落在扇面上的影子。
楼上的公主默默地直视前方,晃动着的水晶珠帘应着春阳流光溢彩,在她面上留下一道道晕色陆离的光影,而她的双颊就在这漫不经心曳动着的光影中一点点红了起来。
皇后遣了内人下去,向冯京裣衽为礼,请取回纨扇。冯京躬身,双手举扇齐眉,将扇子交给内人,然后朝皇后方向再施一礼,徐徐退去。
内人上楼来,把纨扇转呈公主,公主却不接,退后一步,道:“外人碰过的,我不要了。”
俞充仪闻言笑道:“哎哟哟,公主何时开始如此在意男女大防了?”
众人随之大笑。公主又羞又急,低声道:“懒得理你们!”旋即一拉我的手,“怀吉,我们走。”牵着我快步下楼避入后苑。
我一壁走一壁留意看她,见她双目莹莹,面上犹带绯色。
这是她首次真正意识到男子之美罢。我怅然想。扇坠之事,若是在唐代,兴许倒会成一段佳话——那时的状元,是可以尚公主的。
转顾被她牵着的我的手,联想起那柄因被冯京碰过而被她遗弃的纨扇,一个原本模糊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她并不在意与我有肢体接触,固然是没把我当外人,但,更重要的是,也没把我当男人。
我仰面朝着间有植物香气的三月空气深呼吸,尽量睁大眼睛,没让公主觉出我眼角的潮湿。她对我做出亲密举动,却让我如此难受,这是第一次。
唱名仪式结束后,皇帝会照例赐进士酒食,再赐状元丝鞭骏马,然后从金吾司拨七名禁卫、两节前引,护卫状元回进士聚集的期集所。是日黄昏,帝后则携宫眷观宴于升平楼。
而帝后刚至楼上,尚未开宴,即有内侍进来,向今上禀报状元遭遇:“官家,适才有东华门外禁卫报告,说状元才出东华门,便有一群豪门奴仆骑着高头大马,团团围住冯状元,不由分说,就上前簇拥着状元,强令改道,也不知把状元引到哪里去了。”
今上瞠目:“岂有此理,光天化日的,竟公然在宫门外劫持状元!可知是哪家奴仆?”
内侍迟疑未答,倒是一旁的张贵妃颇不自在,轻咳一声,朝今上欠身道:“官家,先前臣妾伯父曾派人来跟臣妾说,因赞赏冯状元风采,故想请他去家中一叙。那些奴仆,想必便是他家的。虽然奴仆卤莽了些,但伯父邀请,全出于善意,宴罢必会好好送他回去,请官家勿为状元担忧。”
张贵妃说的“伯父”即其从伯父张尧佐,算起来是她父亲家族中与她血缘最近之人。这些年张贵妃得宠,屡次为张尧佐讨封赏,使其官运亨通,三月中刚拜了权三司使,执掌财政大权,引得朝中官员侧目。张尧佐方负宫掖势,气焰大炽,如今强邀状元至其府中,自不会只是简单的把酒叙谈。
今上显然也明白,略微沉吟,再问贵妃:“你那些从妹,有几个正待字闺中罢?”
张贵妃赔笑道:“官家说的是,还有四个尚未出阁。”
今上淡淡一笑,浅饮杯中酒,不再多说。
张贵妃着意看他神色,试探着请求:“官家,既然状元宴饮于臣妾伯父家中,可否赐些御酒给他,以示特恩宠异?”
今上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亦无不可。”
张贵妃大喜,忙唤内侍精选御酒佳肴,送至张尧佐宅第。
其间众嫔御默默看着,都不多话,宴罢才聚在一起私聊,很是鄙夷张尧佐行径,说他定是想仗势逼婚于状元,既为女儿谋佳婿,又想拉拢这将来的朝中新贵,令其成为贵妃羽翼。
公主听得一二句,也很担心,悄悄问我:“冯状元会答应么?”
想起日间状元参拜中宫的情形,我未多犹豫,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不会。”
翌日传来的消息证明我判断不差。张尧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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