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母亲又再一次毫无理由地纵容了自己——这才是让他最难过的事情。
原本是没有理由的,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无条件地好呢?
来到了山腰的一方平地,平野厚席地而坐,眺望着远处占地广阔的宅邸。那块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土地,反而在自己的心中没有半点影子。
当时,为了给病重的自己筹钱,父母毫不犹豫地选择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可偏僻的小镇上,一处寻常的房子又能凑出多少钱呢?
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厚平躺在草地上,微微侧着头,那时虚弱的自己,在病房里,也是这么看着门外的双亲,看着他们讨论,看着他们失望,看着他们一次次重新鼓起信心······
与周围无助的气氛完全不同,无论多少办法被否决,他们眼神中的坚定和希望,从来没有消散过。
双亲甚至连争吵都没有过,在沉重的负担面前,双亲的坚韧简直就是自己苦难岁月中最亮丽的风景。
后来一个穿着很正式的老人走到自己的病床前,那时自己已经十分虚弱了,只能从艰难睁开的眼角,看到了一双深邃的茶色眸子。
后来是怎么了来着······老人似乎平淡地说了一句:“请放心吧。”随后便拄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手杖,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那么匆匆地来,又那么匆匆地去,自己没有和老人有什么交流,被病痛折磨的幼小的厚,终于撑不住虚弱的感受,慢慢地睡了过去。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的,是父母不见以往的冷静和坚强,激动得落泪还不断鞠躬行礼。
原来,他们也不是全然的坚强啊。
治疗很顺利,不过数月,厚便已经被允许重返校园了。但是等他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家已经变成了正在施工的宅邸。
自己,甚至害得家人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虽然父母以佣人的名义,一家人得以在如此恢弘的宅邸内栖身,但是每每看到这不属于自己家的豪华,父母强撑着的坚强还有付出,都会让厚压抑得难以呼吸。
因为爱他们,所以看到他们为自己强作坚强时,才会心痛。
自己也想作为一个成熟的一份子,为他们分担酸甜苦辣,而不是安心做一个只懂得攫取的幼童。
所以,一到中学,年幼的他便选择了离乡求学,数十年来,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每次想要回来时,总会被那印象中,陌生又恢弘的宅邸,逼退迈出的脚步。
原本以为已经步入成年的自己可以更成熟地面对,但是母亲那如过去别无二致的宽容微笑,把一切成年人的伪装,穿透得一干二净。
将张开的手掌举在眼前,遮住刺眼的阳光,平野厚苦涩地笑着。到头来,浪迹在外十多年来以为成熟的自己,在父母面前依旧是个小孩。
3.
不知是否是深思太过耗费心力,人在胡思乱想过后,总是那般身心疲惫,阳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让人思绪放空,似睡非睡。
要是再有远处悠扬的音乐,那便更加相得益彰了。隐隐约约,耳边似乎真的飘来了柔和的乐曲,让平野厚不由得嘲笑自己的丰富想象。
但是乐曲渐渐清晰,起伏跌宕,竟不是自己所听过的曲子,更不是无端会想起的旋律。
似乎真的是有人在演奏么,在这深山之中。平野厚如此想到,随即起身,向山上走去。
山林间,一直都是孩童们玩耍的好地方,年幼时,平野厚也曾经穿梭于此,用孩童特有的好奇心探索着大人不在意的山林。
顺着小径走上山顶,便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泊,音乐便是从湖边传来的。
拨开正在绽放的花枝,平野厚看到了三个稍显稚嫩的身影,演奏者是一名长发齐腰的少女,手持小提琴······不应该是中提琴,闭着双目,好像和乐器演奏的声音融为一体般,专心地演奏着,湖风吹着她的发带,衣裙飘逸,仿若仙灵的模样;听众则是一双穿着浴衣的兄妹——虽然第一次见到两人,但是这种和谐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让人知道,这就是一对兄妹:两人有着一样少见的茶色发色,妹妹穿着巫女服,坐在石头上摇荡着双腿,睁着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演奏的女孩,而哥哥穿着与妹妹颜色相衬的蓝色浴衣,坐在妹妹身边微微低头,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
茶色。
记忆中那双沧桑深邃的茶色眸子,让平野厚怔住了,默默地站在树后面,没有出声打断。
琴声流畅婉转,少女的心意在平稳温柔的音色中缓缓流淌,让人感到慰藉。
虽然是轻柔的乐曲,但是渚一叶的指法丝毫不见虚浮,反而稳健地演奏着,整首琴曲终归在急促而悠扬的尾音中结束,
“哇,小叶的琴声还是那么温柔呢,太棒了,鼓掌——啪啪啪啪啪啪。”瑛兴奋地拍着手说道。
即使完全没有接受过音乐鉴赏的知识的人,单单从内心会因此获得平静的角度评赏,都不由得发出赞叹。
“真是的,一点都不像是正常的鼓掌~你刚才没睡着吧。”渚一叶有种一腔深情变成对牛弹琴的挫败感,红着脸嗔怪道。
“没有啦~一直都在好好听哦,拉得越来越好了。”
“因为一直都在演奏同一首曲子吧。”虽然回答很冷淡,但是一叶的脸却红了。
哪怕不停夸奖的是最亲近的人,平时谦逊有礼的大小姐也会感到有些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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