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到处漂着碎冰,铁树漂在其间,睁着眼睛,已经死去。
他的眼眸反射着阴暗的天空,就像身体四周的碎片与水面。
他的胸腹间有一道伤口,非常笔直,很是深刻,直接斩断了幽府与诸窍,断绝了生机。
从这道伤口,能够看到王破先前的那一刀。
他的刀还是如以往那样,又隐隐多出了很多变化,境界意味更加深远。
铁刀破鞘的那一瞬间,他成功破境。
做到这一点的前提,在于他去除了周独|夫留在自己心灵上的阴影。
面对前方的高山,有些人会选择绕路,有些人会选择退却,有些人会选择攀登。
王破一直在向那座高山前行,峰顶始终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
直到先前那一刻,他破掉了自己的心魔,而后建立了自己的刀道。
铁树死在了他的立道之战里,并不冤枉。
但他刚刚破境,底蕴并不足够,要斩落一位神圣领域强者,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断了一臂,而比断臂更可怕的伤势,在他的身体里,正在不停地侵伐着他的经脉与心志。
寒冷的冬风自洛水两岸穿柳而出,轻轻拂动水面上碎冰以及碎冰里的一切。
风虽然寒冷,其实并不强劲,然而,碎冰里的铁树的尸身,随风化作一道轻烟,就此消失不见。
接着,风拂动了王破的衣袂,把那些裂口带动的大了些,鲜血,顿时像瀑布一般地涌了出来。
无数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那些血水,离开了他的身体。
王破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比河堤上的雪还要更白。
他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没有一丝力气。
他向岸边走去。
混着碎冰的河水,仿佛变得粘稠了很多,在其间行走很是困难。
河水里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血线,然后向着两边漫开,边缘处被冻凝,变成血珊瑚般的事物。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去哪里,只是看着洛水东面的堤岸在眼前,便向那边走去。
他习惯于向前。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选择错了。
重重寒柳被那风吹拂,出现了很多人影。
最先抵达洛水畔的,是唐家二爷,在他的身后,是数百名羽林军骑兵,还有两名大周神将。
他的脸上到处都是细微的伤口,看着很是狼狈。
那是先前,王破与铁树在雪街上第一次交手时带来的伤害。
看着洛水里的王破,他眼睛里的震惊愤怒情绪渐渐不见,变得冷漠。
然后,他无声而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嘲讽、轻蔑与怜悯。
是的,你成功破境,成为了世人敬畏的神圣领域强者。
然而,就在下一刻,你便会死去。
这该是怎样悲哀的事实啊,这又该是怎样值得庆贺的故事呢?
唐家二爷敛了笑容,举起右手,面无表情地挥了挥。
数百道利箭带着耀眼的光线,离开洛水岸边,落向河水的中央。
……
……
离宫里一片静寂,气氛无比紧张,檐上的雪无声地融化,没来得及落下,在空中便变成了冰珠。
时间缓慢地行走,没有人出现。
牧夫人看着天空里的雪云,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是谁把商行舟留在了皇宫里?
又是谁在京都的街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铁树?不,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这记雷声不会这般明亮。
那道雷声最终落在洛水上。
洛水上空的天地法理发生变化。
一朵无形之花自天而降。
一道铁刀之意冲天而起。
牧夫人终于动容。
王破破境了!
铁树死了!
让她很吃惊,然后沉默,继而凛然。
朱洛临死前在天书陵说的那番话,不仅是说给商行舟听的,也是说给她们夫妇听的。
如果换作别的时候,她一定会亲自出手,把王破打死。
但此时她需要在离宫,放牧天空里的雪云,暂时对抗整个国教的意志,无法离开。
好在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王破在击败铁树之后,已经再无战斗之力。
在京都,他无法战斗,那便是死。
他如果死了,陈长生还能活着吗?
……
……
四周到处都是境界高深的刺客、杀手、高手。
小德站在眼前。
对于现在的局面,陈长生不意外。
他知道师父想杀自己,一直都知道。
与教宗的位置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别的——他和师兄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一点,不代表他自己不清楚。
他一直以为师父会选择教宗师叔回归星海的那一天动手。
所以他要在那天到来之前,把必须要做成的那些事情做完。
在满天黄叶里,他去了北新桥,耗尽心血,为小黑龙两年后脱困做好了安排。
在满天风雪里,他来北兵马司胡同,杀周通。
他没有想到,师父是这样渴切地希望自己去死。
也许就在今天。
是的,长街上始终没有声音传来。
那么就是今天。
海棠树的秃枝里还残着最后一片叶,随着那名刺客撞到院墙上,那片叶也坠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雪地上,落在那双皮靴之前。
陈长生的视线向上移走,落在小德的脸上。
这位妖族青年一代首屈指的高手,今天在北兵马司胡同出现,自然是白帝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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