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在卓木九的养殖场工作有很长时间了,每天基本上是两点一线:大猪栏——饭堂,饭堂——大猪栏。干活吃饭,吃饭干活。
猪场是没有休息日的,全年无休,因为养殖场与工厂不同,工厂把电闸一拉就可以全厂放假。猪场不同,因为那些猪天天要吃料的,管你是什么节假日双休日,它都要吃,并且一天还要吃两顿,顿顿要量大又管饱。所以李想平时都很少外出,有时觉得闷了,就沿着山路出红升圩外面走走,理个发,买支啤酒,买斤花生,又沿路边饮边吃的返回猪场,往床上一躺,就是玩手机,这是工作之余唯一的娱乐消遣。
因为床是自己的,又是一个人睡,除了自己,周围都是大猪,所以李想平时都懒得洗澡,有时隔天洗,有时几天才洗一次。
今晚李想也打算不洗澡了,脱了长筒水鞋就蜷缩在床玩手机。
杜远今天第一天入职久发养殖场,他在空猪栏安置好床铺之后,又在床底下燃了一卷蚊香,就出饭堂吃完饭,然后又反回空猪栏这边。为了方便易记,以后我们就管杜远睡觉这里叫作蚯蚓场。
杜远在床上坐了一会,觉得应该过去大猪栏这边跟老同学李想打个招呼,聊聊天叙叙旧什么的,反正就是同学一场,无须弄得那么生疏见外。
现在大猪栏与蚯蚓场之间拉了一大幅彩条布,用来隔开,非必要不能窜岗越位。
现在杜远就来窜岗,把掀起彩条布,弯身体从下面窜了过去。远远见到李想的床头灯亮着,周围的大猪们吃得饱饱的,都睡觉了,打着呼噜,那声音彼起此伏。
杜远来到李想床前,看见他侧卧着脸靠里边,手中捧着手机,手机屏光映到那张近乎于麻木的脸上。
看到这个画面,杜远心头为之一震,这个画面怎么如此之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杜远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画面在历史书插图上看过,那是在晚清时期,一个留着长辫子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手里掌着烟枪,点着烟灯在抽大烟!这个姿势和这种神态跟现在李想这个几乎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掌的是大烟枪,而李想拿的是手机而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同的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道具而已。
杜远叫了声“李想”,然后拖了包饲料在床前坐下。
李想见是杜远过来了,就关了手机丢床头上,懒洋洋的坐了起来,搓了搓双眼,又从床头抓起一把花生来剥。
杜远见李想胡子拉碴,身上还穿着喂猪时的青大袿,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一股猪屎味儿。于是就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洗澡?”
“洗澡?今天星期几?”李想问。
“星期二。”杜远说。
“我星期一,三,五洗澡,二四六不洗的,礼拜日也不洗。”李想说。
“一年四季都这样子吗?”
“到了冬天会有所调整,改为每周一洗。”李想说。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读大学时李想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啊?那时天天洗,有时中午还要洗,洗干净还要喷香水打发油,怎么现在全变了?”
李想剥了几颗花生米,合掌磨褪了豆衣,放嘴边一吹,那些花生衣就满天飞舞。他张开嘴连抛两粒花生米入嘴,又拿起床头那半瓶啤酒灌了几口,打了个嗝,才慢吞吞的说:“读书那时又怎同呢?那时班上有几个女同学,讲药理那个老师又是个女的。事到今日,老同学,我也无须隐瞒,讲句实话,当时我真的有点喜欢那个女老师。也不知她现在嫁了没有?这么好的一棵大白菜,不知便宜了那头猪!”
李想又放了粒花生米入嘴,“吧唧吧唧”嚼着,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那个女老师肯嫁给我,我都不敢娶,因为我李想没有经济能力给她幸福的。想想发下白日梦还是可以的。”
杜远就安慰李想,说:“除了这个女老师之外,天底下还有许多好女孩的,尤其是农村的女孩,又勤劳又善良,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个森林。”
“我想通了,结婚这家事不适合我的了,太烦了。”李想说:“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又没有人管,喜欢怎过就怎过,不香吗?就算真的是到了后尾那几年也不用担忧,现在的养老体系这么完善,大不了就进个养老院去安度晚年。反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眨眨眼就过去了,何必活得那么烦恼?何必活得那么累?”
正所谓人各有志,你李想不娶老婆就不娶老婆吧,但起码上要把自己的身势收拾干净,像个人才行啊!
李想就说,既然我都没有娶老婆的念头了,也就是说无须去讨女人的欢心,那么打扮自己的形象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干脆省略算了吧。
杜远觉得李想同学变了,跟在大学时相比,真的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什么梦想,什么纯真,在时间的冲刷下,都变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杜远想起来了那些滚圆的鹅蛋石,那些石头在深山源头时,是棱角分明线条清晰极具个性的。但在岁月河流中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最终失去了棱角,失掉了个性,最后变成了一枚滚圆的鹅蛋石。
李想吃完床头那半袋花生,拍了拍身上的花生衣,就对杜远说:“夜了,回去睡吧。这个点我要归队开战了(打游戏)!”
杜远于是就走了,刚行了几步,被地上一包饲料拌倒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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