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四年过去。
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夏至,此时正是交趾一年中最难忍耐之季,天闷乏气,大雨一日三疯,持续旬月,直至秋至。
这几日,交趾城上空偶有阳光,可到了夜里,仍是两三个时辰的连绵大雨。城西西流江骤涨决堤,倾覆稻田的江水在一夜之间便冲到了几十外交趾城下。
交趾城门下,五百巡防士兵纵横而列,身披油衣,弯腰执戟,清理着两尺过膝的淤水。此刻,安南都护府中大部分军士都被调遣输通漕运整治涝灾去了,城里主街道上人头罕见,贩卖衣履油伞的商客依稀在雷声中漫步。
“卿嗣兄,该你落子了。”城西南的草屋中,李光仲正与陈卿嗣避雨下棋。
陈卿嗣掷子认输道:“这,哈哈,这局是公子赢了。”
李光仲:“兄长今日举棋不定,似有心事?”
陈卿嗣饮了口大叶茶,一改往日严肃,略显隐晦道:“公子棋艺精进,在下自叹不如,心事倒不足虑,难事倒有一桩。”
李光仲:“能让兄长发愁的事?难不成嫂夫人又找兄长的麻烦?”
陈卿嗣倒是不以为然:“你和弟妹过得好,做兄长的也放心了。”
李光仲脸上流露着难以掩盖的喜悦:“拙荆确是贤惠,还是兄长慧眼识珠。”
身为李光仲的媒人,陈卿嗣的脸上却露出尴尬之意。
“公子没有听到城中传言?”
李光仲:“传言?”
陈卿嗣低下头,贴在李光仲耳边私语:“城中谣传,主公病死,韦夫人秘不发丧,欲立温公子为新主。”
李光仲瞳孔微缩,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望着陈卿嗣,四年的光阴已将他性子中的躁动磨去了大半,此时的李光仲已不似当年那般遇事冲动。
李光仲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不愿承认:“主公…;…;这消息是真的?”
陈卿嗣仍是一身深蓝色布衣,双腿跪倒在地,叩首罢了,抬起头来:“主公丧期,府中大乱,然而对公子而言,却是大喜。”
李光仲默契使然,自知陈卿嗣话中有话,压着怒气反问道:“国之大丧,名器不保,天下分崩,何来喜事?”
陈卿嗣不慌不忙道:“敢问公子,先主公在位这五年间,在下可曾失言?”
李光仲:“兄长高瞻远瞩,论才能诡断,堪比古之圣贤。”
陈卿嗣听此盛赞,非但不笑,反而唏嘘长叹起来,面色渐衰道:“四年前,公子重俊兵谏,府中大乱,跳梁小丑虽死,韦夫人却成赢家。不说府中,就说眼下,这三年来,武氏党羽分崩离析,岭南各地李氏力量与武氏残党殊死拼杀,仅是交州便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非在下以观海之名诱骗公子至驩州以南,单凭几百黑甲守卫,公子注定难逃此劫。”
李光仲双手叩道:“此事还亏得兄长神机妙算。”
陈卿嗣低沉道:“公子谬赞了。公子手下卫不过百,钱不足万,若奋起反抗,无异以卵击石。好在危机已过,当下岭南各州已再无大患。乾坤自有定数,不日内,府中将有剧变,公子无须费心,静候佳音便是。”
任何时候,李光仲都无法看透陈卿嗣的想法,“兄长,仅是如此?”
陈卿嗣点了点头,缓缓跪坐下来:“敢问公子,韦夫人下一步欲有何作为?”
李光仲也随之坐下。“我料她会效仿老祖宗,垂帘听政,伺机自立。”
陈卿嗣呵呵吟笑着,成竹在胸道:“若是几年前,韦夫人逆天而动,尚有机可趁,但如今,哼!我料她命不久矣。”
李光仲显然不这样认为,悲观道:“如今府中遍布韦夫人势力,堪比当年老祖宗,况且有过老祖宗的前车之鉴,想要动她,恐怕难啊。”
陈卿嗣深表赞同点了点头,解释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五年前,先主公登基,跳梁小丑晋升太尉,韦夫人上官婉儿狼狈为奸,yín_luàn府中,这看上去,武氏权倾一脉,韦后独揽大权,实际上,武韦并未统一,也就是说,他们虽沆瀣一气,实则各怀鬼胎。先主公无能朝政,但终归亲手归复名器,李姓子孙无不心怀感激,必然佑之,韦夫人若早早行此篡逆之举,武氏尚有余力与之携手,韦夫人借助其势,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只因天下人畏酷刑而不畏专政,惧武而不惧韦。现如今,跳梁宵小已死,府中李韦二势已不相上下,然韦夫人入府不过十数载,论根基,威望,心计,手腕,都不及当年老祖宗半分,韦夫人若敢行叛逆之事,我料定,她必死。”
李光仲想了片刻,悸动道:“依兄长所说,李唐复兴之日不远矣?”
陈卿嗣嘴角一僵:“公子,难说。”
望着陈卿嗣空旷眼神,李光仲恍然大悟,低头叹道:“武周掌政三十余年,朋党之乱,错综复杂,古今罕见。昔日老祖宗废唐,武氏一门,如武承嗣武三思,伺机篡位东宫;如李姓王爵者,欲归名器还唐;酷吏胆大包天,譬如周兴来君臣等辈,玩弄是非;更有张宗昌张易之等辈,凭肉色蒙宠,肆无忌惮。这几十年,府中腥风血雨,人人自危,朝臣只知争权自保,早无治理天下之心,就算韦夫人死了,府中恐怕又是一片狼藉。”
聊到此处,二人皆是默然,屋外大雨依旧不减半分。
虽然已经习惯,但岭南交州无止境的大雨还是叫陈卿嗣倍感心烦。
岭南多瘟多灾,十人之中六七人死,一二者残,其幸存者,必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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