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散入渺茫的光,随着李光仲放开手中茅草,须臾的光亮很快被黑暗所吞噬。
李光仲快步走出黑暗:“足下不辞万里,一路辛苦,少顷我叫下人备些川资酒肉,望足下不要推辞。”
信使终放下心来,爽快点头道:“谢殿…;…;谢公子赏赐。”
李光仲沉住气,娓娓道来:“府上情况如何?”
信使:“禀公子,五位老人被跳梁小丑构陷,发配岭南。”说到此处,那信使如鲠在喉,艰难道:“主公不政,当下府中夫人掌政。”
李光仲面无人色望着信使,眉头紧皱,右手狠狠掐着左臂布衣。无需多言,那信使所说的“府中”便是朝堂,“主公”便是皇帝李显,“五位老人”正是发动神龙政变,杀二张,反武曌的张柬之敬晖等五人。神龙政变后,皇帝李显听从太尉武三思之意,将五人贬斥地方,终遭武氏遗党报复,惨死异地。
五人遭贬,李光仲倒是不惊,自古功高盖主者,难以善终,况且李显庸弱,不容强臣,也在情理当中,李光仲没有想到,李显复国后,竟会将权力分执于韦后之手,这与当年高宗武后二圣听政是何等相似?更令李光仲无法接受的是,为了打压功臣,皇帝李显联手武则天的侄子,梁王武三思,并封为太尉,如此做法,怎不让流落岭南的太宗子孙心寒?
想到此处,李光仲无奈至极,思虑片刻后,低吟问道:“一朝见天日,誓不相禁忌。主公如此,也是人之常情,此事我欲三思,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这两句话说得含糊,那信使反应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原来,李光仲第一句是当年李显被贬为庐陵王时对韦后的誓言,而这第二句便是想要除掉信函中也曾提到的跳梁小丑------太尉武三思。
那信使终于开口:“公子所虑,正是老爷所虑。”随之,话锋一转:“不过据老爷所言,主公并无三思之意。”
“老爷”便是李光仲的叔父,信使的主子,当朝亲王,邠王李守礼。
“我知道了。”李光仲有些落寞,又有些习以为常。“对了,叔公最近身体如何?”
信使:“回公子,老爷昔日旧伤已近痊愈,只是每逢雨季,背脊便酸痛难当,唉,老毛病了。”
李光仲目中伤感:“叔公自幼遭歹人毒打,在府中熬到今日已是不易,还要替我这个晚辈操心。”
信使:“公子不必忧心,主公虽不贤政,但心性仁慈,对老爷也是格外照顾。”
李光仲双眼一亮,由衷道:“那便是好!”
那信使沉吟片刻,双眼干眨着,似乎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公子,还有一事,老爷要我亲口向您转述。”
“亲口?”连密信都不能提及的机密?李光仲稍稍一愣,立刻追问道:“请讲。”
那信使匀了口气:“老爷请公子暂避岭南,近期之内,不要入京,也不要有回府的打算。”
不能回京?这就意味着李光仲这十年的蛰伏变得毫无意义。瞬时,李光仲的脸拧成一团废纸,强压心头躁动,不甘道:“奇耻大辱!十年了,难道还要在此忍辱偷生?”
信使却是冷淡:“小人不知。”
李光仲沉沉点头,好像明白了其中利害,心事重重道:“主公虽仁,忧思寡断,若是主公不能自已,府中必乱,留在此处,反倒安全。还请足下回府转告叔公,不到万不得已,叫他老人家不要牵涉其中。”
信使:“公子仁孝,老爷定能领会公子情义。”话音未落,那信使突然跪在地上,长叹道:“只恐小人难以向老爷复命。”
李光仲瞪圆双眼:“这是为何?”
信使:“回公子,自长安二年至神龙初年,老爷共派出十一位家奴探望公子,时至小人启行,无一人回府复命。”那信使心中豪气渐起,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临行前,老爷已向小人担保,一旦小人有去无回,老爷会善待小人老母,让她颐养天年。”
李光仲眼眶红湿,动容道:“那你妻子呢?”
那信使昂首扩胸:“小人无妻亦无子,虽是大不孝之罪,但我父兄三人皆备武氏残害,跳梁小丑不除,九泉之下,小人无颜再见父兄。”
李光仲泪洒一地,黯然伤怀。想当初,李光仲的父亲莒王李光顺就是被魏王武承嗣所害,莒王被害时,李光仲才只有四岁。莒王死后,李光仲被宰相魏元忠救出长安,从此便开始了四处逃亡的日子,直到七岁那年,李光仲终落足交趾,暂且避开了武氏一门的赶尽杀绝。这十二年来,李光仲深入简出,装作庶民,在穷山恶水的交州勉强为生,可仍是逃不过武氏鹰犬的荼毒,若不是这些忠心耿耿的黑甲卫士日夜轮班,拼死血战,李光仲此时早已是一堆白骨。对于李光仲而言,武氏一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方才信使之言,更叫他感到锥心刺骨之痛。
李光仲僵在远处,摆手命退了九名黑甲,不顾身尊,上前握住那信使冰冷双手,悸动道:“足下随我入城,休息三日,三日后,本公子亲自为你壮行。”
那信使热泪盈眶,淳淳望着李光仲,生离死别道:“谢公子看得起小人,就冲公子这句话,小人这辈子,值了。”说罢,那信使上前一一拜过九名黑甲,折回李光仲面前,再拜道:“公子性命关天,小人即刻启程,回府复命。”
李光仲扼腕叹息,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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