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消息,文若当真吃了一惊,仿佛全身被眼前的烛火熔化似的。文若默不作声,仰见父亲陈卿嗣眼神淡然,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心想这一切应该还在他老人家的掌控之中。
文若脑子一转,仿佛吃下了颗定心丸,眨眼的速度也缓慢下来,对他而言,这前夜交趾城中还是灯火升平,喜气冲天,谁能料想这欢腾洋溢的背后竟藏着如此紧迫的杀机?突如其来的变故定会让长史府的未来扑朔迷离,长史府的命运将何去何从,文若不得知晓,只是隐隐感到一种不祥预兆,久久萦绕。
“昨夜与依墨关系可好?”陈卿嗣背身问道。
“女人心,海底针,儿不善巧言,自知不敌,依墨既已嫁入我府,日后我定会竭尽全力,好生待她,不辜负父亲大人期冀。”
陈卿嗣暗自点头,转过身拾起袖子,挑着灯花,烛光将他苍白的面容照得像幽冥一般可怕。陈卿嗣回过身,从胸中递出两封信,交于文若,说道:“你打开看看。”
文若小心接过,逆着烛火,拆开信封,默读于心。这第一封信文若看得透彻,是曲览亲自所书,左下加盖大都督大印,信上写得明白,示意让父亲陈卿嗣于明夜亥时前,调动所有府兵部曲集于长史府门外,严防有人夜间作乱。
读完这第一封信,文若看了眼父亲神色无大变化,屏气凝神,拆开第二封。文若细读后,不禁大惊,这信的内容竟与第一封信函内容大致相仿,同是请父亲明夜将府兵调集,以防城外蛮夷动乱,只不过这落款之名却变成了监军甘锰。
令文若吃惊之处并非这信中内容,而是他万没料到父亲竟与甘锰将军私下也有往来。平日里,文若只知父亲与大都督曲览关系甚密,行同手足,借着都护府军力刻意打压甘锰的羽翼,父亲与甘锰自然是不同方阵,殊为死敌,既是剑拔弩张,暗地火并,又怎会预先将军情告之对方?想到这一层,文若心里一冷,突然想起这几年父亲对自己所做之事皆有干预,唯独对自己与甘泉往来之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一刻?
“父亲这十几年委身于曲览,实则扶持甘锰上位?不对,这太离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文若眉皱如网,呆望远处父亲,手中信函险些脱落,只得默默声涩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待事情过后,我再向你解释。”陈卿嗣咳了半嗓,右拳捂着嘴,眉如巨石将双眼沉压,望着文若说道:“明日一役,关乎生死,文若你听好,一切需按吩咐行事。”
事态紧急,文若不敢大意,不假思索道:“是,父亲。”
“趁这几日你与依墨大婚,我已派人打探清楚,你无需多虑,只管照做就是。天亮后,你无需随依墨回门都护府,即刻动身,替为父办趟差事。马车我已为你备好,儿只需将这几辆马车运至邕州边境西南百五十里处的忠承寺,入到寺中,自有一位姓裴的书生与你接头,将马车交于他便是。”
“没有都护府手令,儿如何夤夜出城?”
“你现在已是都护府的女婿,况且此事关乎重大,时间急迫,昨日我已与大都督曲览商量妥当,你尽管出城便是,不会有人从中阻拦。”
“忠承寺距此路途遥远,就算儿骑快马来回,最少也要一整日时间,若是儿明日赶不回交趾,届时城中大乱,难免殃及长史府,父亲又当如何自保?”文若言语激动道。
陈卿嗣双手背过,瞑目垂头,身体似有些疼痛,咳了两声,嘱咐道:“你在忠承寺中停歇半日,裴先生会将另外两架马车相赠并于你同行,而后你将这六辆马车一同送至姚州西宁王府,永远不要再回交趾。”陈卿嗣话音未落,室内忽然吹起一阵邪风,火光摇摇欲灭,在风中摇曳许久方才稳定下来。
“西宁王府?父亲为何不让我回府?”文若喃喃自语着,惊恐之余,好似突然想起什么。
不等文若发问,陈卿嗣又说道:“无论交趾鹿死谁手,我长史府已无力自保,你日后是西宁王驸马,自该远离这寸草不生的是非之地。”言罢,陈卿嗣右手袖口中取出一封信,递予文若,说道:“交趾有变,你立刻前往姚州,将此信当面交予西宁王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延,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听清楚了?”
文若听后,心有不甘,哽咽难言,听父亲口吻如此,自知已是难逃此劫,叹息道:“难道父亲就没有一条万全之计,保我长史府上下太平?”
陈卿嗣见平日性子沉着的儿子哀声叹息,不禁笑了笑,也并未嗔怒于他,只是一动不动盯着文若的眼睛,问道:“如若是你,此时此刻,该如何去做?”
文若心中情乱,不停喘道:“儿若是父亲,愿伸手相助一方,击溃另一方,以谋求自保。”
“那你想站在哪一方?”
文若不假思索,硬邦邦回道:“如果曲览与甘锰相争,儿定会相助甘锰。”
“为何?”陈卿嗣眉如勾,目如月,紧跟着问道。
“曲览虽有府兵部曲三千,居山而屯,登高临望,又有城西三十里处朝廷安南都护的十万大军助阵,然他毕是明经文官出身,虽高居大都督之职,却不懂用兵之道,百姓厌恶极深,若是在开阔地域动兵,曲览兵精粮足,装甲强悍,财力雄厚,供给无数,无论大战小战,或是相持之战,区区甘锰,绝无胜算;若在城中厮杀,短兵相接,则曲览必败,儿听说,甘锰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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