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我料想对方应该变得慌张和恼怒了。
然而,刚才粗重的呼吸声已经低下去了不少。半晌,我听得话筒里他用m国的俚语对我说,“做得好。”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想要再追问,一抬头,看到那个女审查官正目光炯炯地紧盯着我,话在嘴边转一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犹疑的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
对联合政府来说,我只是个小角色。金三角局面动乱,藏毒运毒是最常见的事。而娃娃兵是这无硝烟战场上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一定司空见惯。对于叔父的那一派人来说,我不是他们的肉中刺就是他们的手上刀,无论怎么挣扎,都还是被他们牢牢攥在手心里。
运气好的话,得以被重用,从而获得时间追查父亲遇害背后的真相。
所以按照他们设定好的剧本走下去,才是我目前唯一的出路。
想到这儿,我挂上了电话。
刚才的对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被他们监听了去,甚至是那句“做得好”,虽然是用俚语表达的,可我丝毫不怀疑政府要员们的破解能力。
可是,妙就妙在,这句话的语音构成与老挝语里“你是谁”的发音一模一样。
族里的长姐,她的母亲是老挝人,从前就爱教我们学老挝话,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派上了用场。
女审问官的神色冷峻起来,她说,“从你们的对话来看,显然刚才那是一通无效电话。”
我没有否认。
“所以,你是m国人,”她说。
这次她使用了肯定的口吻。
“你有自己得罪的仇家吧?三更半夜被送到这里,看样子,对你这位仇家来说,你的地位并不低。”
事情似乎有转机。
“正好,你也可以为我们一用。只不过委屈你了小姑娘。”
她的话音还余绕在我耳边没有被完全吸收理解,下一秒,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进来两个年轻男子。他们均没有穿制服,看起来不像是正式制度内的人。
我紧紧贴在椅子上,盯着他们。
其中一个男子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包里拿出一支针剂。我注意到他们的双手皆戴橡胶手套。
这一套流程下来,虽然丝毫不咄咄逼人,却令人心里发毛更甚于适才。
女审讯官从审讯桌前闪身过来。她低下头,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她的眼神不带丝毫柔和与回寰,然后公事公办地吩咐道,“可以了。”
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痛感暂时麻痹了我的恐惧。我恍恍惚惚,想到了半个月前那两个赌命的小男孩。
他们的脸交替出现在我眼前,明明灭灭,越来越不清楚。我闭上眼睛,置幻其中。
没有人知道一条路走到底是什么样,因为有人走到一半就死了,有人还在路上。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失控的快感。所有东西都不存在了,没有贪嗔痴,没有恐惧和决心,没有罪恶和真相。我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包括自己。时间在这一刻或是停顿,或是超速冲刺,所有感觉消失殆尽,只有失重。
世界都是软绵绵的,真好啊,躺下来吧,睡一觉。
这是晨昏不知的一觉,后来据师父回忆,我昏迷了三天。
正常人在第一次接触适度剂量的白粉之后,身体会反应出比已经成瘾者程度更深的致幻。
不过当药效挥发之后,就没有作用了,不至于到达昏迷。
然而我昏迷了三天。
“我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师父。
今天已经是我醒来的第二天了。感觉与头一天刚醒过来时大不一样。
第一天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春秋混淆的大梦,醒来时身心疲倦,头目昏沉。五脏六腑都不在位置上。
我强撑着睁开眼,还没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先一眼瞥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是一位光头的年轻男子,眉目隽逸,神色清峻。他眉头微锁地盯着我,目光直直地将我穿透。
我尚辨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之时,先被他明灯一样的眼睛照进灵魂深处。
几乎是一瞬间,醍醐灌顶般我想起来,他是辨光。叔父让我看过他的照片。
可是,我怎么到这里了?他又怎么在这里?
许是见我挣扎着要起来,他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别动。”声音比脸色更沉沉,却是好听的。
“你现在身体很虚,体内还有余毒没有肃清,经受不住过猛的动作。”
“余毒?”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再回答。
我重新躺下身,头晕一bō_bō袭来,看来他的话不假。脑子虽然眩晕,不过一点一滴地,我总算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疑惑与恐慌绞在一起赘在我心里。
“你……小索?”
只这一句话,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父亲的至交。
此前,世上除了父亲母亲之外没有人会这样叫我。
别人唤我端庄做作的名字“程伊人”,只有我的至亲会温情地说,“停一停(小索,m国语意为停留)。”
我点点头。
他微微笑,声音温和,“你好,我是辨光。”
那一刻,仿佛父亲回来了。
我看着他,一时半会儿忘了说话。
“虽然有些不方便,不过还是将就一下罢,我来照顾你。”辨光又是微笑着说。
就这样,第一天我与他在一间低矮的木屋子里近乎无言地度过。
他要我多睡觉,我也确实非常困。他的话音刚落,我意欲张口回答却已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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