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顾青玄几乎一直是在自言自语,说到这,竟听见了江弦歌的声音,他讶异地回头,停下来看她,她的神情已经没有那么呆滞了,痴痴低语,一遍又一遍:“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变得深沉,浅浅一笑,颔首道:“其实她也没有错,她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只是不知道那并不适合她。繁花如锦,可迷人眼,谁知那是毒草,还是芳兰?摘错了就摘错了吧,痛也只是一阵,过去了,再摘夏花收秋果,莫负年华。”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片荷塘,初夏,粉荷初绽,风过留香,她在这一池菡萏前驻足。顾青玄回身,看到她停了下来,正看着塘中那朵开得最好的荷花。
“想要吗?伯父给你摘。”说着他就脱下了鞋袜,挽上裤管,系上衣摆,准备下荷塘。
她却摇头:“不要,塘睡也许很深……”
他直爽道,“不下去看看,怎么知道有多深?”
“泥里有石头,会扎到你,有虫,会咬到你,很疼……”
他笑,已经拨开塘边草木,迈足往下:“不下去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疼?”
江弦歌站在塘边,看着他一步步往荷塘深处去,拨开了一层层荷叶,水珠洒在他身上,他的双足陷进泥里,越来越深,但他仍能迈开下一步,无所顾忌,无所心惧地往前走,去摘塘中那朵荷。
他的身影在一片荷叶中浮动,就像绿色的***他向远。
暖阳照着塘水,照着他额上的汗,反射出斑斓的光,这副光景太迷人。
她终于有了完整的意识,想起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干嘛,她看着塘中那个人,就是他,赠她一把古琴,为她跳下未央湖,给她下塘采荷花。
就有这样的人,他很好,你就是不能拥有。
就是这样的人生,它不好,你还必须过下去。
眼一眨,泪珠落下,就像荷叶上的水珠,从面上滑落,那面颊堪比菡萏初胎,美玉生晕,清丽绝俗,世所罕见,嘴角却含着笑,就是这样既有楚楚之色,亦有欣悦之容,不知是欢,是悲,是笑,是愁。
他摘到了那朵花,再回身,一步步地往岸边走,衣摆裤管全被泥泞沾染打湿,也不介意,累得气喘吁吁,也照样笑得温柔。
靠近岸边,他站在荷塘里,在江弦歌面前举起那朵荷花,脸上挂着少年一般自得满足的笑,“看,伯父说能采到就是能采到。”
她蹲下来,低面轻嗅荷香,人面花面,一时难辨。
清香入鼻,唤醒一个夏,那浓郁的草木与无边的骄阳都到了眼前。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朵花,小心地护着,叹了一声:“花采下来,就活不成了。”
顾青玄知道此时的她情绪尤为敏感,难免伤春悲秋,便安慰道:“没事,反正来年还会再开的。”
“可是开了,也不是这一朵了。”
“没关系,没人在意是不是这一朵,只在意它美不美。”
“你也是吗?”
“当然,因为我要摘最美的送给弦歌。”
……
晚间,他们带着那朵花回了家,何珞珂发现江弦歌会笑了,也开始能听得进人的话了,虽还是怯怯的,似在梦中,也足够让人欣喜。
用完晚饭,她在江弦歌房里陪她说话,而江弦歌一直用手肘撑在案上,看着水坛里那朵荷花。
从顾青玄回来时,身上沾着泥,就可以猜出,这朵花怎么来的,何珞珂看着她,心里无限感慨。
稍晚时,有人骑马来到顾府,俄而,顾青玄来敲响了江弦歌的房门。
何珞珂去开门,见顾青玄一脸喜色,怀中抱着某物。
他进来后,走到江弦歌面前,挪走案上的水坛,空出位置,放下一长物。
“弦歌,你的‘绿绮’回来了。”
掀开白布,那把琴重现在她眼前。
琴身有断纹,刷了新漆,破碎处被一点点补上,拼凑,修整,接近完貌。
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但只要弹琴人还是那一个,那这把琴还是‘绿绮’。
夜降临,何珞珂留到很晚都没走,因为她也想听江弦歌弹琴。
新月明光,庭院内光华流转,她独坐月下,琴身渐起,乐声款动,声声如诉,愈渐激昂,不是悲怆,不是控诉,只是恢复生机的有力。
何珞珂不知道这首曲子叫《破阵子》,她只知道,弹琴人的心事恐怕琴声难诉,就算能诉,那听琴人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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