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面色发白,接过药碗,屏息皱眉,将半碗黝黑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扶苏一手从她手里接过碗,一手捻了一个杏脯递到她唇边给她吃了,以淡化口中的苦味。
她脸色依旧十分惨淡,有些忧悒地抚了下自己的腹部,抬头望向扶苏,拉住她的手:“怎么办?我不会……”
扶苏用指尖掩了下她的双唇,摇摇头,指指药碗,示意她只要好好吃药就会没事,不用担心。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能安稳坐卧,此时也是撑着桌案直着身坐着,“那一顿板子的确是重了些……我哪想到会这样?现在我真是害怕……”
扶苏洗完手,又到铜镜前来给她梳头。自她手伤之后,连盘髻戴冠这样简单的事都没法自己做了,每日扶苏都会在她之前起床,帮她打理梳洗,早早去工部上署。
昨天得了信,父亲弟弟今日便要到家了。虽是休沐之期,但因为天一神坛工事还没有通过钦天鉴的考察审核,所以她今日还得去工址上,继续应付钦天鉴的人,都没有办法先和父亲弟弟见面。
她出门之前再三拜托扶苏把她换下的衣物洗了,不要让别人知道她在服药。
今日顾清桓也起得特别早,腆着笑脸给姐姐准备早饭,妥妥帖帖地伺候她出门,临走了还要讨好一句:“执事大人慢走!执事大人早些回家!”
却还是被顾清宁瞪了一眼,训道:“别以为你卖乖姐姐就会饶了你,等我把钦天鉴那帮可恶的术士搞定了,再回来接着教训你!”
顾清桓扶她上马车,无奈道:“姐姐,我也是为你着急,才在写给父亲的信里提了一下你受伤了嘛,你挨那一顿打,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就想着跟父亲商量一下,怎么……”
顾清宁用完好的右手敲了一下他脑袋,气道:“手断骨难以复原?被打掉了半条命?这还叫提了一下?至于这么夸张吗?清风和弦歌知道了指不定吓成什么样?父亲着急起来,你哄去!”
“姐,我说的不是事实嘛?御医都这样说了,我多担心啊,要是你的手……”他担忧地念着,又挨了一下。
顾清宁叮嘱道:“反正父亲回来了你不准说得这么严重!我的手好着呢,就算只有一只……也照打你不误!”
她扔下话之后,就让唐伯驾车出发,今日不去工部,而是要走较远的路去天一神坛工址。
此时春寒渐退,暖意欣然,只有在晨间还有稀薄凉意,倏忽间,已到二月中旬,他人乐于踏春游玩之时,她却好似大限将至,没有一刻轻松舒畅。
身体也是,好像没有一处不痛不酸疼似的。跪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就感觉这副身体已然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目光凝固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她心底也隐约有几丝不安,想着想着,就想到最让她头疼的公事……
通过这几月的紧急改建,天一神坛逐步落成,只差最后的修缮,便能赶在祭天之日前竣工。
她和整个承建司,克服了重重阻碍,想尽一切办法加快进程节省材料,熬了无数个通宵,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没想到会遭遇一个很大的阻碍——
每项与皇家有关的工事建造前后,都必须接受钦天鉴的筛选审理,钦天鉴会通过占星卜卦来为工事选择最吉利最适合的方位,在竣工之前也要对建筑工事仔细考验,确认各项稳妥,不与天数五行相悖,不沾不洁不祥之物,不触犯龙威避讳得当等等。
世道迷信,俗例如此,钦天鉴对工事的态度就显得举足轻重,一直以来不乏有钦天鉴祭司借查验名头刻意找茬,巧立名目,污蔑陷害,遭讹诈或把工事推翻重建还不算最遭,因此被害致使满门抄斩的都不在少数。
所以从画图开始,顾清宁就尤为注意,不想还是被钦天鉴各种找茬,审查已经进行了两日了,那些祭司严苛到刁难的地步,让工部人十分火大。
这是第三天了,要是还不完善通过,按规定就得再加三天的审核期。
对于工部来说,眼前正是寸时寸金的关头,岂能再这样耽误拖延?
顾清宁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今日一定要钦天鉴通过审核,一定。
做到建工执事,亲自与钦天鉴斡旋,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梁正卿升任时会那么爽快地同意她继任这个职位?当上郎中就高兴成那样?
反正现在的苦头都栽到她头上,真是有得受的。
她一直注意着朝廷的动向,知道卢远植这一段时日都不理朝政,都不去政事堂主事,才安心冒点头,不然她还真不敢这样出面行事。
然而,官场上皇宫中还是有了她这个女官员的传言,她真是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
到了工址,恰是早朝散朝之后,守门的御林军已经打开了通行的门,这两天跟她一起应对钦天鉴的工部属员也陆续到了。
他们都在抱怨钦天鉴的苛刻,也有人窃窃私语,是因为她这位女执事才被钦天鉴的祭司瞧不起,还有人暗暗商议要不要劝她回去不要出面掺和……
更甚者,有人暗示她应该私下给祭司塞点好处……
负责审核的两位祭司打着哈欠来了,跟前两天一样,把昨天交上去的纠改条陈往代表参事的怀里一塞,懒懒地说:“我们大祭司说还是不行,让你们工部再改去,今天再查。”
其他人看那条陈是交上去什么样还回来就什么样,想必是他们根本没有呈给大祭司看,官场老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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