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秋总要比虔南来的早一些,初秋的汴河两畔柳树尚绿,柞树、枫树、枫树被秋风一吹,顿时漫天的黄叶飞舞。落叶飘零,汴河上舟来舟往依旧,街巷中熙熙攘攘如故,百万人居住在这座方圆不过四十八里的城池内外,丝毫不会因为季节的变换而有所改变。
秋雨又来,秋意再浓,南康县狱内的陈晓宇蜷紧了身子,内城西大街水果行金橘张员外家,夜里烤火盖衾的张三节早上起来连连咳嗽,浑身乏力,以至于早上起来吩咐下人的力气都没有。全靠自己的布袋女婿张罗,开门挂幌,理货打样,这才开始一天的营业。
重阳在即,南北水果都上来不少。河北的鹅梨,镇府的浊梨,回马的葡萄,河阴的石榴,山东的牙枣、沙苑的温孛、洞庭的黄柑……,形形色色的水果堆在箩筐里,白的、绿的、红的、黄的、洒上些水,被那霞光一照,顿时晶莹透亮,让人垂涎欲滴。
清晨是各色商贩、大户酒楼管事进货的时间,甫一开门,水果行市便满是人、车为患,挤满了这条经年充斥着烂果子味道的狭小行市。
“大枣、大枣,又甜又脆的青州大枣。”人来人往中,几个不识相的货主在斜对面刘记果行卖力吆喝。看着他们傻样子,即便浑身不适,张三节也还是微然一笑。他想到二十年前的自己。
二十年前他贩着一船金橘初入汴京,诸人不识售卖不成,他也是站在人家果档外如此卖力叫卖的。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诸人不识的金橘居然被内侍买入了宫,金橘一入宫,他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
“见过张员外。”张三节脸上笑容还未收敛,街道上隔着几辆江州车儿,一个推车的粗布大汉对他叉着手唱了个肥诺,问道:“敢问金橘何时入京啊,这都重阳了。”
“就在这两日。就在这两日。”金橘张员外是张三节的档名,果档是以卖金橘闻名的。他提起嗓子高声答话,也虚叉手简单回了礼。
“那便过两日。”大汉也就问问,一喊话街上的人全看过来,身为贩夫的他顿时不好意思,头一缩,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囔,推着车儿快步的去了。
“张三,过几日后便重阳,你金橘尚未运到?!”街上不仅仅有贩夫,还有大户人家的管事,以及宫里采买的太监。听说金橘未到,一个黄门直呼张三节的名字,口气有些恼怒。
“是…李都知?都知里头请、里头请。小侄上月便返江西,金橘这两日便道,绝不误重阳佳节。”张三节一看到黄衣白衫就心头猛跳,连忙要迎这个李都知入内坐下解释。
“免了!”李都知满脸严肃,面无表情。“若重阳那日后省索要金橘无有,俺也担待不起。那时哪家有金橘,俺便采买哪家的金橘。”说罢竟挥袖而去,嘴里还嘟囔一句‘腊鸡。’
“李都知、李都知……”张三节一听这话就急了,宫内金橘由自己独供,岂能让与他人。他究竟年老体虚,加之全身乏力,不但没有拉住李都知,整个人还摇摇晃晃,几欲晕厥。
“丈人勿忧,算日子仲癸也该到了。”女婿侯玮见状连忙扶张三节入内,温声安慰道。
“这顽囚、这顽囚……”张三节终于提上来一口气,愤愤斥骂。“前几日传信竟说去了虔州。还说虔州金橘早熟不酸,天知道虔州金橘是何种味道?!即便有,虔州滩涂险恶,那橘船何日能到!”
“仲癸必会是日夜兼程赶回东京。”侯玮不过是个布袋女婿,所谓布袋女婿,是说‘如入布袋,气不得出’,实际是个赘婿。侄子是可以过继的,赘婿永无出头之日,所以他明知道张仲癸这次极有可能误事,也只能帮忙说话,温言劝解。
“他可不如你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张三节拉住布袋女婿的胳膊,情不自禁。他这话说的侯玮心中一震,激动的几要落泪。谁想心头热流尚在,张三节就把他急急推开——上月陪张仲癸回江西的宅老突然出现在果档门口。
“金橘何在?仲癸何在?是虔州金橘还是抚州金橘?为何今日才到?”忍着咳嗽,张三节一连串问题问过去。
宅老也姓张,叫张保义,是张家的族人。张保义闻言快步只走到近前,小声告道:“阿郎放心,橘船已入汴京,吴昉几个拿着税引去了商税院,只是……”
“只是如何?”得知橘船已到,病怏怏的张三节好似病好了,就要出门去看橘船,张保义忙将他拉住,一直将他揽到果档最内里,这才排开旁人郑重道:“仲癸去了南安,说是有场大富贵。”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这个顽囚,有何大富贵?”张三节带着不屑嘲讽的口吻,打开书信没看两行却突然色变,惊骇间,张口结舌看着张保义说不出话。
张保义这才告知张仲癸的另外几句话:“仲癸说,南安乃要冲之地,南安一乱,大庾岭商旅阻绝,东京又尚未知,其中当有大富贵。伯伯在东京多年,必可取此富贵。”
“这可是抄家杀头的罪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张三节似乎没听到张保义说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
“仲癸只知其事并未涉其事。”张保义也有这样的担忧,“仲癸行事虽求险,却涓滴不漏,阿郎万勿担忧。仲癸说南安商旅断绝……”
“咳咳,”张三节咳嗽几声把张保义的话打断,低声嘱咐了一句‘慎言’,终把手上的书信细细看了两遍,闭目凝思起来。张保义见他凝思不敢打扰,不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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