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垒哥哥,什么时辰了?”连日高烧使小纪已经没有力气睁眼,只留着一点缝隙,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神经,每一块肉都在疼痛,腐烂像是无数只老鼠在啃食他的骨头,他猛烈咳嗽几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窗户带来的光暗淡了,隐约觉得是黄昏了:“哥哥…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好疼…哥哥…你杀了我吧……”
“小纪。”郁垒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手心里却是潮湿的冷汗:“你别放弃…”
“郁垒哥哥,我知道…我不会好了…与其这样折磨着活着,余下的时日里每天都要忍受这种剔骨之痛,不如…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小纪虚弱的闭上眼,用尽力气摇了摇头:“我想去死。”
郁垒的手覆上他滚烫的额头,刚要施法,却被一股力道弹开数步,郁垒下意识向门口望去,正看见瑾萱一袭粉色纱裙,外罩玫红色长袍负手而立。
郁垒慌忙跑出去……
“你又违反规定了。”瑾萱用相当失望的眼神望着郁垒。
“我见不得她受这样的苦楚!”郁垒的眸子里闪着愤怒,好似这一切都是瑾萱造成的一样。
“你别这样看我。”瑾萱向旁边挪了一步,闪躲开郁垒如炬的目光接着道:“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要成全他。像你这样一厢情愿的对人家好,才叫自私。”
“我成全他?谁来成全我…”郁垒满眼通红:“我的心要疼死了,我倒是宁愿疼在我身上。”
“天命难违。”瑾萱拍了拍郁垒的肩膀:“你若不想误了大事,就收起那些凡夫俗子微不足道的情感。如若夏离大人失败了,聚不齐女娲石,你让众生如何安生?你让夏离大人如何自处?”
“我知道了。”郁垒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去,屋里又传来小纪因为疼痛而传来的呻.吟声,郁垒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遮住耳朵…
这是夏离的劫,又何尝不是他的劫?
瑾萱看着郁垒,双眼渐渐起了水雾,她恍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也想起了她自己,她们困顿在情感中的样子和凡人没什么不同。
瑾萱转过身去悄悄离开了,只剩郁垒一个人蹲在满园花朵之间,他随即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小纪的每一声哀嚎都像一把刀子刺进他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哥哥…”小纪唤着,声音嘶哑又微弱。
郁垒一手抹掉眼角的泪痕,慌乱爬起身,冲进屋里去。
“哥哥在。”郁垒将小纪拥在怀里,这个小少年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瘦骨嶙峋,抱在怀里恍若没有任何重量…
“哥哥…。”小纪在郁垒怀里猛咳了一阵,咳嗽到浑身颤抖,面色红紫。
“哥哥给你熬点粥吃好么?”郁垒用手轻轻顺着小纪的胸膛。
“水……”
“好!”郁垒起身倒了一碗水递到小纪唇边,小纪皱着眉头,每咽下一滴水都仿若受着巨大的折磨,胸腔阵阵疼痛。刚喝下几口随即又吐了出来……
郁垒扶着小纪躺好,起身熬着一碗清粥,趁着夜色与漫天星辰,满园鲜花热烈绽放,在星光下,在火光边,像是生命的希望。
郁垒慢慢搅着粥,突然觉得天地浩大,可他无比孤独,恍然想起一些往事…
他和哥哥神荼,从小一起长大。
在沧海之中,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有万鬼所出入。神荼与郁垒兄弟二人就守在此门,主阅领万鬼。
因兄弟二人刑克万鬼,令其闻风丧胆,深受民间百姓爱戴,遂将其画在红纸之上,贴在大门口,以镇家宅,封为门神。
再后来又一同入冥府,称为鬼帝。
每天尽然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这样单调的日子过了数百年,无聊得郁垒每次领命去人间捉鬼,都是打一打,再放一放,让鬼怪逃两下,他再去追,循此往复,无聊至极。
直到天界宴请众神,哥哥神荼身有要务便委托郁垒前去,就是在这场众神之宴,郁垒遇见了坐在上宾之位的夏离。
她身覆红色锦衣,外罩红袍,袍上金丝绣得朱雀栩栩如生。她凤目流光,身材高挑,气势磅礴,从始至终她未说一句话,自顾自盘坐着饮一壶茶。
郁垒知道这便是名震九州,威彻六界的陵光神武大帝。
彼时,她坐在神界上宾之位,而他不过是宴席里一位不起眼的小神,待他回到冥府,可能又是数百年也难见一面。
他知道她的陵光殿在昆仑山上重天的神界,于是他便毅然决然辞了冥府公差之职,只身一人在昆仑山山脚开了奇药阁。
神荼是一万个想不通,那昆仑山天寒地冻有何好处?他拍了拍自己弟弟的头挖苦道:“别人的头最多是进了黄河的水,我看你是灌了黄河里的淤泥。”
郁垒不置可否,欢天喜地背起行囊在昆仑山安营扎寨,他觉得开药铺比当鬼差有趣多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找他吵架。
郁垒每次炼药之时,都忍不住仰头望着九重天,所以他炼的药不是少了一味,就是抓错了几味。叫病患苦不堪言。
其实,他是故意如此。
他是故意在昆仑山找事儿,砸自己的招牌,因为他知道这昆仑山乃是在夏离所管辖范围之内,众神灵怨声载道,她怎么可能不出面平息呢?以至于到后来,夏离终于亲自莅临了这奇药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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