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密雨一步步地捱回床榻处,一下子瘫坐下去,陆尹琮和萧亦荪这一番话对于她来说,实如荒村古寺里的响钟一般,敲醒她这个沉睡迷惘人。是呵!这片土地上承载着多少汉人的俊雅功业,流淌过多少汉人的一抔热血,长眠着多少汉人的赤忠灵魂!而这般被蒙古人用铁蹄占据了,倒是有些不甘!
她眼望着被风卷起的大帐一角,那昏暗的角落教她的心一寸寸地凉下去。何止不甘,分明是血海深仇!
她之前和殷正澧在一处时的勇气,看来是对的。那勇气便是,她要随着殷正澧来到这厓海会,她要见识一下这反元的汉人是何等神貌言谈!她现在知晓了,也让她万分向往。她想追随英雄一同惩恶扬善!想驱逐蒙古人、为汉人夺回故土!她想入这厓海会,为这样的一个帮会执鞭坠镫!
还有一重思量,细细的晚风知道。
她斜凭榻上,望着泛起微澜宛如海面的半角夜空。那夜,在陷坑里,也是这样好的夜色。
她转过身,躺在凉簟上,细细望着簟子上的细密纹路,任心事辗转缱绻。柔肠千回百转,倏忽夜逝轻然。
又过了两日,江浙那边自然没有收到回信,江从外一个人已经瘦得掉了形,脸上隐隐泛着惨白,好似冬日雪地反出的雪光。卫清俊终日在家,只在纸上画着什么,凝目苦思,有时一天都不说上一句话。便在这天,他还在家里画着,忽然听到马蹄声响,答答地跑远了,他走到窗前,发觉一队兵马呼啸而去。心中奇怪,便飞马来到平日议事的府邸,想问个清楚。
却见江从外卧在榻上,面如槁木,若不是一双眼还噙着泪水,真要以为这是个已逝之人。张无轼也在屋内,他见卫清俊来了,面色沉重道:“清俊,我和从外刚才作了主张,已然送书给朝廷了。”清俊这才知道刚才那队人马便是送书之人。他点头道:“两位平章大人这么做也是对的。”
张无轼道:“信上就写了厓海会侵犯我江浙行省,我们拿了他们一个人,他们捉了我们一个平章的女儿,想请朝廷来援救。”卫清俊道:“那两位中书省来的大人怎么说?”张无轼道:“我在信上说了他们一些好话,他们也答应帮我们瞒着我们一开始自作主张的事。”卫清俊点头道:“这样便好。”过了一忽儿卫清俊又道:“那两位大人之前来时就带着兵马,不知朝廷还会不会再派兵来援救。”张无轼叹道:“我在信上把情况没写得这般严重,我也不知朝廷会不会再派兵来。可是朝廷向来不缺兵马,也不至于不派人过来吧!”卫清俊道:“下官也不知道。”
江从外突然一阵咳嗽,卫清俊连忙过去照应着,只见点点鲜血喷溅出来,落在白单子上,好似几朵娇艳不可方物的红梅散落雪地。“大人!”卫清俊一声轻呼,跪在地上,连忙给江从外拭去嘴角旁的残血。“必须要告诉朝廷了,我等不了了。”江从外哽咽地说,声音甚是凄楚,眼眶里外都是泪水。他也知道这对厓海会的招安信不会有效果,可他无计可施,已教这愁苦零落得不成样子。此刻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卫清俊,目光里说不尽的辛酸苍凉。
卫清俊连连点头,张无轼道:“快去找大夫来,给江大人医治!”卫清俊应了一声,便匆忙出去寻医了。
又过了十日,三月十四这日,厓海会兵士给送了一封信来,张无轼等人连忙拆开了看:
“汝等昏昧之流,卖民求荣,而今又大放怪诞之言,令我等归顺。吾等心存赤心,救万民于水火虽不敢言,此志不渝犹能为之!吾等磊落,不愿欺汝,特派书信以传,明日黄昏入定,厓海会大军来袭。”
张无轼看了这书信,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卫清俊却神态自若,他缓缓道:“他们来便来吧,我已有对策。”张无轼欣喜问道:“是何对策?”卫清俊对众人道:“且听我慢慢道来。”
细柔的微风飘摇着杭州城楼上的旌旗,天边一抹洇红的晚霞将将被轻卷的流云吞咽,好似被揩去的盛妆,徒留一点晕染开了的薄痕。暮色慢慢席卷上来,仿佛有覆面黑纱慢慢罩过来似的,倦鸟归巢,在天边半丝残辉里留下一抹掠影。
厓海会兵士如约而来,伴着这笼过来的黄昏。江浙兵士也已做好了准备,城门之前,黑云幽幽。
来的厓海会将军有陆予思、陆尹琮、宋文璩、刘广致、赵潺湲、任昭儿、刘广敖和乔洛怯。萧亦荪和燕锦华在大寨之中镇守,殷正澧伤未痊愈,不能前来。
江浙一边震天雷、霹雳炮、火枪早已经架好,卫清俊站在城楼上,指挥战斗。
宋文璩道:“待会打起来后,总会主、十一弟在外面指挥兵士打仗,剩下的人全部进城找三哥!总会主武功高强,十一弟擅长弓箭,他们二人在外,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众雄听了,纷纷点头答应。
暮色四合,隐隐有一轮晕黄圆月挂到了枝头上,正是和朗天气。只听卫清俊一声令下,双方开始交战。顿时,杭州城外,刀光剑影,飞矢流炮,眼光缭乱。陆尹琮等人想在冲进去之前大举杀一些鞑子,是以众雄都手不留情,大肆戮敌。忽然,宋文璩发觉,这城楼上的元兵并不很阻拦冲上去的厓海会兵士,而是任他们进去,可是厓海会本来也就没有多少人爬到云梯高处,是以也就没有多少人进城。他正在奇怪,突然发觉城楼两侧几乎无人把守,如果厓海会将军飞身从侧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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