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进小城,到了荆州州府,黄荣等人登堂等待,不多时,在七八个亲近吏员的陪侍下,桓蒙来到。黄荣、张道岳、陈矩等起身下榻,行礼迎接。头两次到荆州出使的都是高充,黄荣三人,桓蒙俱是初见,他叫三人免礼,略作打量,目光在张道岳的身上停驻了片刻。
却是黄荣三人,黄荣的出身较为低微,外在的气质便少了几分高门士人的fēng_liú,而张道岳、陈矩虽皆是陇州的高门子弟,但陈矩纯然是个文士而已,张道岳则有英豪之概,故而桓蒙对他最为留意。
看了几眼,桓蒙问道:“卿何人也?”
张道岳未料到桓蒙劈头头一句,就是问自己是谁,不过,尽管他没有料到这点,反应却很从容,没有按桓蒙的问话先做自我介绍,而是首先介绍黄荣,说道:“好教明公知晓,此位便是我定西朝中的内史侍郎,这次遵王令出使贵州的我定西正使,黄君讳荣。”接着介绍陈矩,说道,“此位是我定西武兴太守,此回出使贵州的副使陈君讳矩,至於在下,张道岳也。”
“张道岳?可是汝陇张氏子弟?”
“在下正是张家子弟。”
“定西故王国大农张公,是君何人?”
“今我定西内史监张公,是在下家君。”
一个“故王国大农”,一个“今我定西内史监”,两人这一问一答,对张浑不同的官衔称呼,细品之下,却是颇有意味。
桓蒙恍然,笑道:“原来是张公之子,难怪儒雅之余,英气逼人!竟具文武之资。果然不愧陇之名族子弟!”淡淡地冲黄荣、陈矩点了点头,便自甩袖上到主位,坐入榻中。
黄荣在政治上何等敏感?见了桓蒙这般作态,心中想道:“见面不问正使是谁,先问张道岳姓名,知了我是正使后,对张道岳热情夸赞,对我却爱答不理。桓荆州这是何意?下马威么?”
他猜得还真是不错。
桓蒙评价莘迩是“擅长口惠”,对黄荣等人此次来荆州的目的,早是深存戒心,既然有了戒心,自就不免先给黄荣个脸色看看,也省得他不知好歹,终究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
心中这样嘀咕,等桓蒙落座,黄荣等也各礼毕,便就递上以定西王令狐乐名义所写的文书,请习山图转呈给了桓蒙。
桓蒙打开来,大致洒眼看罢,那文书中没有什么套话,遂将之放到一边,说道:“君等请落座吧。”
黄荣等人落座。
桓蒙开门见山,说道:“君等不远千里,来我荆州,想来定非单只是为传递这道定西王的文书而来,必是另有别事的吧?我公务繁忙,今日接见君等,还是挤出来的时间,君等有何要说,就请说来。”
“公务繁忙”这话倒是不假,一边是遣人去见程昼,表示决定支持立程昼为储,一边是调集、部署军队,预备驰援南阳,没有接见黄荣等人的这两天,桓蒙确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直来直去,黄荣也就不绕弯子,他沉吟了下,说道:“除了吾王的这道文书,在下等还带来了征虏将军莘公,专门写给桓公的一封信。”说着,把信取出,仍有习山图转呈桓蒙。
桓蒙拆掉封泥,再打开此信。
比之看上个以令狐乐名气写的文书,看莘迩此信的时候,桓蒙专心了许多。
他细细把信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前边也是客套、寒暄之辞,后边的内容较为要紧。
莘迩在信中写道:“前我定西大败犯我秦州之秦虏,斩获甚多,擒得姚桃幕僚一员,悉一僧人,其名法通。据闻此僧自陈,有王逸之友陈道之者,曾去书与之,言天子病重,已卧床月余不起。未知此事真假?若是谣言,陈道之可斩;若非谣言,仆意其人亦当斩也。
“设若天子果真病重,未知朝中欲立宗室何人为储?仆身为藩国之臣,不宜论此国政。公戍牧荆州,为国重镇,想定会为国慎选。无论何人为储,定西一如往昔,尽忠效死而已。”
桓蒙将莘迩信末的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他心道:“‘不宜论此国政’、‘为国慎选’、‘无论何人为储’……。莘阿瓜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於立储此事上,他愿意支持我么?”品之再品,确定了莘迩就是这个意思。
桓蒙抬起头,看向黄荣,问道:“征虏此信,君可有观?”
黄荣答道:“此信是征虏特写与公的,交给在下说,信口已封,在下未尝拜读。”
桓蒙“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继续想道:“我要是有意改立宗室别人为储,莘阿瓜此信对我倒有些用处,毕竟定西现为我朝的最大藩属,将勇兵精,且与我益、梁接壤,定西的态度左右不了朝局,但确能加重我这边的力量,可如今我已决定支持立程昼为储,他这封信对我却就似无多大用处了。”思忖良久,心中一动,又想道,“不对,对我还是很有用处的!虽是在立储事上对我无用,然在争豫州、以及收梁州此两件事上,对我却是能帮上大忙。”
定西的地盘现在与益州、梁州接壤,若能得到莘迩的支持,对桓蒙收服程勋也好、逐走程勋也好,显而易见,都会有极大的帮助,这且不说。
放到争夺豫州上,如能得到莘迩,或言之定西“军威”的相助,那桓蒙就能给建康朝廷造成更大的压力,这对桓蒙把豫州拿下当然也是会很有好处。
桓蒙思来想去,想了好长一会儿,末了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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