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已担忧唐艾生了田居气的北宫越,此时更是担忧了。
田居没有住在县外营中,他家在西平,是东南八郡的本地人,於八郡中亲戚、朋友众多,住在了他一个朋友的家里,现在就在县中。由本县的一个大吏前引,魏咸出去寻他。
等魏咸出去,北宫越的坐榻在在唐艾的下手,借离唐艾最近的便利,他偷觑唐艾的神色,却见唐艾斜依靠几,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脸上表情平静,似无什么恚容。
堂中静了会儿,武始郡的太守打破沉默,尽地主的本分,与唐艾叙话寒暄。
在他的带动下,北宫越、王舒望等也相继开口。
叙聊多时,堂中的气氛渐渐热闹。
有个本郡的吏员,素与田居交好,这时见唐艾虽与诸吏说话,但他的眼神却不时朝堂外瞄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是在等田居的到来,不由与北宫越想到一块儿去了,生怕唐艾用“假节”的权力,处置不迎他的田居,遂故作说笑,实际是拐弯抹角地为田居解释,说道:“将军,莘公定下的作战方略是何,以下官愚见,似不必等宣威来到再示於下官等了。”
唐艾问道:“为什么?”
“下官恐怕等到入夜,宣威也不见得能到。”
“哦?此话怎讲?”
“将军应是知道的,宣威多年前,从麴令抵御秦虏犯我东南境之时,右脚曾受过箭伤,伤到了经络,因留下后遗症,时不时就会发作。这回发作的相当厉害,路都走不成了。宣威是前日引兵到的武始,他到郡后,寡君设宴为他洗尘,下官忝陪末席,将军猜怎么着?寡君与下官等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从傍晚,等到入夜,才见他姗姗而至。”
“寡君”,是下位者对主君的尊称。
时人尚存前秦遗风,视郡为国,所以此吏以“寡君”称武始郡守。
唐艾似笑非笑,问道:“脚不能走路,坐车也不成么?贵郡诸君等了宣威一个时辰,我看,不是宣威不良於行,是宣威在拿捏架子吧?”
唐艾说的正是田居赴宴迟到的真正缘故,那给田居解释的吏员与唐艾此乃头回见面,未料到他说话这么直截了当,竟是半点“糊涂”也不装,一下不知该怎么接口了,哑口无话。
堂内气氛尴尬之时,魏咸回来了。
他身后一人,裹帻大氅,足穿步履,拄个拐杖,慢腾腾的走着路,可不就是田居!
唐艾看到,登时面露笑容,立即起身,穿过堂中,快步到堂门口,下揖相迎,说道:“建威拜见宣威。”
这番举动和这句话一出来,堂中诸吏的心头都是“咯噔”一跳。
北宫越心道:“完了!”
田居亦是一惊,心道:“你官高过我,又是钦任的此战主将,却说什么拜见於我?此讽刺之言耶?”纵然难消对唐艾的旧恨,不免忌惮唐艾“假节”的权柄,做出镇静的姿态,双手握住拐杖,回礼下揖,口中说道,“怎敢受将军此礼,理当下官拜见将军。”随之,为自己解释,说道,“下官脚疾发作,疼痛难忍,故未能迎候将军,尚请将军恕罪。”
唐艾直起身,把田居扶起,一把将他的拐杖夺去,丢给魏咸,挽住他的臂膀,拉他入堂,边走边笑道:“你受得了我此礼!毕竟此次攻打南安,你是主将!”
这话一出,北宫越等茫然不懂,田居亦莫名其妙。
明明朝廷下的圣旨,令由唐艾为此次攻打南安郡的主将,却怎么唐艾说田居是主将?
北宫越问道:“敢问将军,可是朝廷的旨意有变么?”
唐艾问道:“什么旨意?”
北宫越说道:“下官等所接之朝廷令下官等带兵至武始郡,等候将军率太马等营至的圣旨上,分明言说,此攻南安,将军是主将,命下官等谨恪遵从将军的军令调署,却将军怎么说……?”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没有变。我说的宣威将军为我军主将,此乃另外一回事。”
北宫越问道:“敢问将军,是另外一回什么事?”
唐艾把田居扯到给他留下的坐榻边,按着他坐下,自回主位,也坐将下来,环顾堂中诸人,轻摇羽扇,笑吟吟地说道:“田宣威是我定西的名将,名声在外,前年白石山、鸟鼠同穴山两战,打得秦虏吕明、姚桃等部落花流水,可谓是威震敌国,故此,此回用兵南安,虽然朝廷不以艾愚陋,因莘公厚爱,任了艾为主将,但为了壮我军声势,对外,咱们却不必提我,只说此攻南安的主将,是田宣威!……如此,宣威岂不就是我军主将了么?”
说完,唐艾落目到了田居脸上。
只见田居的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就像是开了颜料铺一般,最终,汇成了羞恼之色。
他猛然拍案,跳起身来,——那矫健的动作,却是半点也无脚疾的模样了,怒视唐艾,说道:“唐千里,你辱我么?”
白石山、鸟鼠同穴山两战,哪里是田居把吕明、姚桃打了个落花流水?在场诸人谁人不知,是他田居不仅被吕明、姚桃两部秦兵阻於此两山间,迟迟不得过,而且还大败一场,莘迩义弟拔若能的长子平罗,亦因此受了重伤,差点没能救活,是他被吕明、田居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也就不怪田居认为唐艾这般反话正说,明显是在报自己不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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