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他上书朝中,奏请改迁建康郡守傅乔为王国典书令。
典书令这个职务,看起来品等不是很高,莫说放在整个朝廷,便是单只放在王国的属官中,也只能算是中上层级,但此职此任,委实重要。
“典书令”的“令”,不是“郎中令”的“令”,这个“令”,指的是“王令”。天子下的文书叫旨,诸王向国内发布的文书叫“令”。典书令者,掌书令事。王令的起草和颁布,由此职负责;国内的文书在呈送给国王以前,也由此职负责,先由典书令评议,提出初步意见,而后请示国王如何处理。并且,典书令还有随行左右,参赞议论之权。
此外,按照章制,王国的人事工作也由典书令具体负责。自然,定西国不是一般的王国,已然等同自立,在其国内,这项本属典书令的权力现早已被牧府等机构侵占。
事实上,不止人事上的权力,国内文书先要呈送令评议这项权力,现下在定西国,也无非仅是一个流程罢了。内史、牧府、督府等府上书,经常会有不经典书令,直接递呈定西王的行为。毕竟,内史等的实际权力和朝中地位比典书令大得太多了。
尽管如此,典书令仍旧是一个紧要的职位。
别的不说,只“王令的起草、颁布”,和“国内文书通常先经典书令过手”这两条,掌握机要,就已足能显出此职的关键了。——如与江左朝廷相比,完全可以将此职比作中书省的令、监。
也正是因了此职的要紧,陇地阀族一方面都不愿把此职让给别家来做,一方面想尽办法,削弱此职的权力。现下,担任典书令的是一个二等士族家的人。
宋闳、宋方虽然没被免职,但名望、权势也受到了打击。
氾宽凭“相救之恩”,资“顾命之重”,辅以本族和自身的势力,而今仅以牧府二把手、尚在宋方之下的身份,却竟已与宋闳俨然不相上下。
莘迩的此道奏举上到朝中以后,氾宽听取了属僚“傅乔浮夸之士,无实务之能,纵予此任,尸餐素位;莘武卫深得中宫、世子信赖,今其首荐,不宜驳之”的建议,没有加以阻挠。
氾宽不阻挠,陈荪也不反对。
陈荪的考虑是:救下宋方,是因为朝权如今大多掌握在阀族手中,新主年幼,治国理政,不得不依赖阀族,在根基扎稳之前,万万不能引起阀族的敌视和反抗;但阀族的势力也不能过大,过大一样会损害王权,这就需要莘迩这样的人与他们抗衡。
简言之,陈荪不杀宋方,不是他要站在阀族那边;他此次不反对莘迩,也不表示他有心与莘迩结盟。他的这套心思,几类於令狐奉的制衡权术。大概正是因为对他的忠心和政治能力有很深的了解,令狐奉才放心地把他列在了五个顾命大臣之首。
孙衍身为寓士,一向以抬举同类为己任,对同为寓士、且有清名的傅乔,更不会阻止。
五个顾命大臣,剩下了一个麴爽,他即使有别的想法,也没办法。
宋闳的话语权已大不如昔,五个顾命大臣出於各自的立场,又都赞成莘迩的举荐。
傅乔在建康郡太守的位置上,还没坐几天,就又奉召入朝,改任新职。
说来傅乔也是好命。
去年因了对收胡之策的几句非议,被令狐奉赶得如丧家之犬,他差点以为命将休矣,不意转眼间,先是高升两千石,继又荣迁朝中,轻松松地坐上了不知多少士流渴求的典书令之职。
前天,朝廷的辟除文书才下,傅乔还没有到。
张龟说道:“傅君今天应能收到王命,计算路程,至多四五日,即能到都了。”
羊髦赞道:“将军不杀宋方,举荐傅君出任典书令,此真妙棋也!”
莘迩说道:“妙不妙,以后才能知道。士道,卿之此誉,未免过早。”
说实话,令狐奉这一撒手,面对朝中复杂的形势,对比自身的浅薄根基,莘迩的心里还真是没底。
他沉吟说道:“氾治中上书,说我先后攻破卢水胡、柔然、朔方赵宴荔,功勋卓著,奏请朝廷拜我为县侯。他的这个奏请,我肯定是要辞的,但你们两个说说,他是出於何种心思?”
羊髦不回答他,先问了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问道:“将军,先王赐你的那道旨意,到底是什么内容?下官问过几次了,将军一直不说,这反叫下官越加好奇,以致都快食之无味了啊!”
莘迩神秘一笑,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羊髦、张龟都是他而今信重的心腹,令狐奉给他的这道王令,他不是不肯给他俩说,而是他真的没什么可说。那道令旨,他在打开以后,看到的只有一片空白,半字也无,落玺也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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