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文人的傲骨正气敌不过现实匪寇的卑鄙无赖。
经过一夜的煎熬反侧,王凌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第二天清晨顶着一副熊猫眼走进县衙点卯。
裴县令作为过来人,能深刻体会到眼前年轻人心中的迷惘与羞愧。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实在想不开。看看城头的标语,其中有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凌不可思议的望着裴绍,问道:“县君果信那些胡言乱语?”
裴绍神情略显踌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城头上这幅旗帜时,内心的震撼与崇敬。
那一刻自己好像一扫心中的迷惘,终于知道自己困守并州这混乱之地,余生奋斗的方向。
曾经面对城破兵败的无助,曾经面对生民无立锥之地时的困惑,都在那一刻如拨开云雾见阳光。
可是想到这一切都要从贼,裴县令有段时间对汉室的信仰都有点动摇。
最终裴绍像是在劝慰王凌,又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坚定又大声的说道:“吾等所为,不为汉室,不为贼子!只为生民立命!即刻动身去为难民平均授田!”
明明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二人都仿佛找到了下台的台阶。内心煎熬总算减轻许多。
……
在裴县令这边阴差阳错说服了王凌的同时,远在北方阳曲县境内的高顺所部也顺利抵达阳曲县城。
守城的士兵战战兢兢的望着城下衣甲染血的、武器上也带着缺口,明显刚浴血奋战、杀气未散的大军。
众人你推我让的最终选出一个倒霉什长出来交涉,问道:“可是晋阳来的郡兵?”
一名凶神恶煞的屯长在高顺示意下上前交涉,骂骂咧咧的吼道:“既知是乃父!还敢关门?阳曲县就是此种态度对待郡中贵客?信不信乃父把尔等吊到树上抽死!”
什长全身一阵寒颤,语气更弱,哭丧着解释道:“有逃来的郡兵言郡兵已经战败,县君……”
不等他说下去,那名屯长已破口大骂:“我X你老母!尔个猪狗不如的货!吾等刚血战凯旋,尔就信口放屁!中了别人诡计而不知的憨货!来人可曾说清吾等是如何战败的?”
这正是阳曲县上下困惑所在。
那几个逃兵的说辞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询问他们是如何战败的。不甚清楚。
询问敌人数量。不甚清楚。
问什么都是,不甚清楚。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吾等战败了,到处都是贼军。
这让守军如何答复?
下面屯长一顿破口大骂,地地道道的太原方言,怎么看都比那几个逃兵气势更足。完全不像是来诈城的。
还不等城上守兵给出答复,城外又一名屯长走上前来,骂骂咧咧的提出一个在守军听来近乎天方夜谭的要求。
“让县令立即跪着出来给我家公子道歉!否则吾等即刻退军归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一个众人固有印象中豪族子弟应有的纨绔作风。
守军连忙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请王公子稍等片刻。
楼下两名屯长还在骂骂咧咧,可远处大军已经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去了。
城门后一直暗中观察的县令哪曾想对方如此果决,如果是来诈城的,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一定是惹得那位太原王氏的嫡子不喜了!
以太原王氏的势力,自己敢如此怠慢王氏公子,怕是不出今年,自己这县令就要做到头了。
而且听说王氏族长王允已被陛下起复,现正在大将军府任从事中郎。
自己如此得罪王氏,恐怕永无复出之时了!
来不及细想,县令连忙下令打开城门,仓皇的第一个冲到大军近前,大喊道:“王公子,留步!”
孟县将士眼含笑意,彼此对视的眼神里都感觉事情如此滑稽。
还有自己主动躺倒砧板上,把脑袋送到对方刀下的憨货。
于是在无数士兵的夹道注目下,阳曲县令急着投胎似的从铁甲甬道中间跑到了高顺将旗下。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刚毅、胡须茂密的阳刚汉子,完全不似世族公子温润如玉。即便阳曲县令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事情不对了。
大喊一声:“尔不是王公子!是何人?”
高顺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士兵冲上去,将县令绑住。
阳曲县令悔恨不已,那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逃兵说的居然是真的。
郡兵已经败于孟县贼子!
可恨这几个憨货,连自己是如何战败的都说不清楚!
不然自己何至于沦落至此!
已经控制了阳曲县的县令,又诈开了城门,攻占阳曲已成必然。
高顺即刻下令道:“全军进城,严肃军纪!敢有扰民者,勿用上报,当场即斩!”
全军一凛,有想在异地他乡浑水摸鱼的士兵,立即熄灭了心中那点小火苗。
大军陆续开拔进城,便有屯长走到守军面前,一伸手说道:“拿来!”
守军不明所以,问道:“上官所要何物?”
屯长语气不耐,说道:“当然是兵刃!”
一众守军不甚明白,为什么要上交兵刃。但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又不敢辩驳。
只好老老实实的排队将长矛、腰刀、弓箭等武器放到屯长身前。摞成了一堆小山。
屯长满意的拍了拍在一旁赔笑的守军屯长肩膀,说道:“善!尔的兵刃也交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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