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站起身,对智先施了一礼,以示感谢。
浩源用手抹了抹满嘴的油渍,憨憨地笑道:“阿顺在先生和阿哥的面前就如此的有礼,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斥责我,像山间的老虎。”
“因为哥哥和先生是长辈,你虽比我长一岁余,但我教你读书认字,按理该是你的师父了。这师父训斥弟子,本不是理所当然吗?”阿顺那纯熟的官话语调,倒显得有一番教书先生的模样。
“那我还教你僚话呢,这怎么不说?”浩源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了。
“我们现在用的是汉话,自然我是你的师父。等什么时候我们说僚话了,我再叫你师父不迟。”
“阿顺这小兄弟倒是有趣得紧。”张郎中拈着他黑长的胡须,笑眼望着这白皙的娃娃。
“先生今夜我便伺候老父服药,若有病情急迫之事,烦请先生前来相助。”智先对先生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随阿顺去了。若老爷有何情况,在门边唤我一声便是。”张郎中拿起药箱,握着木杖,谢过智先,便随阿顺而去。
山间村落,除大户外,普通人家门前均不掌灯。只是这星光若斗,月色寒凉,倒是映着地上也不甚漆黑。
“阿顺小兄弟,既然与韦家兄弟如此熟络,怎的今日问起韦家住址,你还要向舅姥问教呢?”郎中踏着石板,小心地走在村道上。
“我几日也是第一次知晓,韦家大哥哥的名字叫‘智先’,僚家村寨本不喜说汉话,而僚家文字更是奇特,惟村里巫蛊之人识得。汉家名字叫出来无大用处,我也是平日里也是哥哥呼得惯了,倒是许多年不知其名。”
郎中发现这阿顺,倒是皮肤白皙,天庭饱满、面庞方圆,也不似浩源似的高高的颧骨、紧绷的皮肤。果真是汉家娃娃的模样。只是穿着这黑衣背心,赤足散发,倒是有两分僚人之风。
“那东头灯火星星点点之处,想是黄老爷家了吧。”张郎中望着远处那幢深宅,雪白的墙上挂着透亮的灯笼,遗世独立一般,附近却无甚民居,周围种植些许树木。看起来黄老爷倒是谨小慎微之人。
“是的吧,只是黄老爷家门森严,除老爷出门行商之时,或是三月初三、九月初九大节之时,这家人丁倒是深入简出。”阿顺说道。
不多时,二人行至一棵榕树下。这榕树虽不及村口古榕盖如遮蔽天地,倒也是苍劲盘虬。
“此处便是我家,这一旁的农舍便是韦家的偏宅。”阿顺指着几步之外的土砖房。
那阿顺的屋宇与普通僚家并无两样,吊脚楼,竹篱笆,高檐乌瓦和木头的墙。那院子里有三面房屋,主宅暗着光,似乎是舅姥和舅姥爷的居所。东宅暗暗亮着,西侧则是牛舍。
“不知天色漆黑,前去叨扰小兄弟的舅姥可是礼貌?”张郎中问。
“舅姥舅姥爷睡得早,今日倒是不便。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先生。”言毕,阿顺转身便跪拜。
“小兄弟不妨直言。”郎中赶忙将他扶起。
“我娘亲自迁居至此,就一直疾病缠身,身体孱弱只得在家中编织竹篮之类。望先生治我娘亲之疾。”
“这不知天色渐晚,前去烦扰可会方便?”张郎中说到。
“先生请稍后,我前去询问娘亲。”阿顺跑着进了东宅,不多时,又跑了出来。
“先生请进。”阿顺弯腰拱手。
张郎中走进房内。只见这室内昏黄熏暗,四处堆满了竹条。木板的桌子上散放着几个箩筐,一位妇人坐在桌旁,仗着昏暗得火光编织着竹篓。
“这位便是张先生吧,先生请坐。”
这妇人看上去虚弱不堪,面色蜡黄,双目深陷,看似有肝疾。
“多谢夫人,夫人是否有腹胀恶心、畏食乏力之状?”张郎中开门见山。
“先生果然乃名医,这病症已随我多年。我倒是不打紧,只是这阿顺的舅公舅婆日渐衰疲,家中农事繁杂,我无法帮手,他俩又是极宠阿顺的,怎么也不许他下地帮农。”
这妇人的汉话果然是西南官话口音,虽是掺杂些许僚调,却也胜却不少桂西之人了。
“夫人这是肝疾,倒是有药可医,只是这药效缓慢,须得静心调养,却也无法根除病根。”
“我早已知道,只是这山村去那县城甚远,这药材又是极贵,故而用些山间土方罢了。”妇人叹了一口气。
“夫人听我一言,这肝疾乃是恶疾,久之恐会让阿顺同染,如今应当极力治疗才是。”
“这我也知晓的,所以日常饮食,他都与舅公舅婆一起,我则于此独自。”
“如此甚好。”张郎中环顾四周,这个简陋的小房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什,除两张木板床之外,只有一个红漆的大木箱。这箱子金扣铜锁,看似汉人物件。箱子上放着几本线装书籍,却也是书页散烂,看似翻动多次了。
“夫人,我见着阿顺气雅不凡,似是有汉家教育。听阿顺道是夫人每日教育阿顺汉话,不知夫人是否曾读诗书。”
“先生取笑了,亡夫在世时,曾教我几个汉字,如今这孩子年纪增长,我只恨未多读典籍。如今身在山村之中,无甚汉家典籍。那箱上的,唯有半套《史记》,一套《三国志》耳。”
“如此可惜了。这孩子天资聪颖,若能读圣贤之书,将来必有可为。”张郎中叹了口气。
“不知先生可否收这孩子为徒?先生看来乃博学之儒,眼界超脱。若是这孩子跟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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